待李小仟回到府中,已是掌灯时分,吃罢晚饭,沐浴之后便在东次间一板一眼地练毛笔字。
期间,王嬷嬷悄悄走近,轻声笑道:“奶奶,事成了。”
李小仟看着王嬷嬷笑得轻松,便好奇地问道:“是哪桩好事?”
“看门的杨婆子那件事。”王嬷嬷见春生沏了香茶,便亲手接了给李小仟递过去。“前日晚间,她男人吃醉了酒,手下得狠了,险些将她和她家那才一岁的小孙子给打死了。”
李小仟道:“小孩子也打?”
王嬷嬷无语道:“哦哟,我的奶奶,您可真是心肠软善,这穷人家的小孩子挨打是常有的。杨婆子的小孙子那晚正好留宿在她家里头,这不,挨了好几下,被从窗户扔出去了,幸亏阿泉正巧打窗外经过,那孩子命也是大的。”
阿泉是王嬷嬷指派了去盯着杨婆子的人,打窗外经过不过是托词。
听得李小仟直摇头:“那种害人的男人就该送官府吃牢饭去。”
王嬷嬷噗嗤笑了:“这样就下大狱,那牢里还塞得下?”
“奶奶有所不知,这妇人家或是小儿女被自家男人或是爹打死打坏,也是屡见不鲜的。”春生在旁突然插进话来。
“我有一个远房的姨妈,她家男人脾气暴戾,一个不顺眼,便拳脚相加。有一回夫妻俩口角,那男人竟拿大碗再三砸她的头,砸得她在地上朝门外爬喊救命。被人救下后,我那姨妈人事不知,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醒来只嚷头痛,照着镜子看到脸又青又肿,却记不起被砸这桩事了。这都还算是轻的。”
李小仟不禁皱着眉头道:“忘了?就这么算了?”
春生无奈地道:“她问了,也猜出个大概来,可又能怎么着?最多哭闹几句,有儿有女的,平时就吃不饱饿不死,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李小仟登时被噎得无话可说了。
想想自己锦衣玉食地,且有强权的靠山,可要和离还是得步步为营,唯恐和离之后世路难行,又给娘家添笑柄。那拖儿带女条件不够的女子,可不是更难?
这么一想,李小仟郁闷极了。
这个时代对女人是何等的苛刻。
李小仟前世时,在大学里谈过一次恋爱,却以对方的变心告终,来到这里以后,与百里星台也不过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
因而她并不能理解,一个女人被枕边人暴力伤害到底会是怎样的心情。可将心比心地想一想,那绝对是不能忍的。
然而易位而处,即便和离之后,不惧旁人的眼光,可贫困外加嗷嗷待哺的小儿女,无一技之长,无自保之力的女人却要在世间求生存,想法委实天真。
如此想来,倒是对杨婆子生了一丝怜悯,便对王嬷嬷道:“若那婆子是个灵清的,便让她留下来吧。可若是淤泥不通的,弄走就是。”
王嬷嬷道:“奶奶说的是,如今就看她是否真的知恩图报了。老身今日让素儿回家送月例,素儿她娘便让素儿唤阿泉去吃年酒,正巧杨婆子领着女儿女婿在阿泉家中千恩万谢,认出素儿来了。两下里一说,杨婆子也就知道阿泉是素儿的表哥了。”
一个多月之前,阿泉“投奔”素儿家去了,素儿家离杨婆子家不远,素儿的母亲从山西远嫁到大都,今又守寡,膝下只得素儿一个女儿,素儿又卖到百里府上不在身边,素儿母亲平时无依无靠,见有侄儿赶来认亲,自然深信不疑。
李小仟闻言便点点头:“过些日子让素儿再探探她的口风,晓以利害,毕竟她的卖身契在太太手里。”
王嬷嬷道:“奶奶放心,老身省得的。咱们不过是让她对那边知情不报,没让她去坑那几位,再说,咱们侯府还比不得这状元府了不成?她若是个明白人,自会权衡的。”
李小仟便笑眯眯地道:“她若是个不明白的人,嬷嬷也会有别的法子的对不对?”
说得王嬷嬷和春生都笑起来。
这年节下,李小仟不去人家里吃年酒,也不请人家来吃年酒,总之比去年显得更加地不合群。
享清闲至正月十三那日,忽闻于婆子家出了桩事情。
于婆子的儿子,也就是来福家的男人胡来福,隔夜被人打死在芙蓉巷尾,一大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结冰挂霜,硬成石雕一般了。
于婆子和来福家的急急地往回赶。
可这事还没完,那于婆子和来福家的都哭晕了几回,结果于婆子竟然中风了。
可真是雪上加霜的倒霉事。
消息传到致远居的宴息处,李小仟吓了一跳:“怎的打死了?”
王嬷嬷忙解释道:“回奶奶的话,可不是咱们的人下的手。”
原来王嬷嬷的计划是,让那胡来福看上芙蓉巷里百花秀的金湘儿,待金湘儿将胡来福的银钱和身子都掏空,胡来福疾病缠身,于婆子就得回家照顾胡来福去了,这一走,有人顶了于婆子在小厨房的活计,于婆子就回不来了。
如此也算是将于婆子扫地出致远居了。
不同与销金窟似的一流豪华青楼,芙蓉巷是大都二、三流的烟花柳巷。百花秀乃是其中的佼佼者,姑娘多且年轻漂亮,乐子多花样也多。
而百花秀里的金湘儿年芳十七,长得既清纯又妖媚,教人爱不释手,自然裙下之臣无数,是百花秀当红的姑娘之一。
普通中等人家或者薄有资产的小富之家的男人,平时都喜欢往芙蓉巷里钻。
那胡来福是芙蓉巷三流楚馆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