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的局情暂时稳定下来,而大汤这边,陈同上疏支持新政,朝中一众官卿再也不敢持反对意见,皇帝顺利将新政颁布下去,重新划分国域,更职定品,就算没有地方动乱阻挠,也足足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只不过期间为了安抚长欢,他下令将韩渊提为国子监司业,兼负黄山学院院首一职,又提黄一川为门下侍郎,下旨将沈萧爱女沈柠许配给他做妻子。
三个月后。
大汤。
鲁阳结城的一个小村庄里。
一个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用那刚刚愈合好冻疮的手,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粥,里面竟然有着明显的米粒,他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然后乖巧的递给爷爷。
那老者笑的慈蔼,将粥碗递回给他:“乖娃喝吧,不怕,以后咱们都有白粥喝了,明天爷爷带你去县里的衙门再领半斗,还有野鸡蛋吃。”
孩子懵懂的点了点头,不舍得小口抿着。
老者舒坦了口气,抬头感叹。
大汤。
终于换了新天。
……
……
因着被封为掌兵总督之一,宁修被派遣到十四州中最大的信州,持着兵权虎符入住新修缮好的信州督府,明日启程,今夜来道别。
海棠府仍是熟悉的旧貌,只不过奢华之余,干活的仆人少了许多,再不见往日的繁络景象,好像自打江淮死后,生气就不在了。
慧珠从后院赶来,正端着热水想要去给花君洗漱,瞧见刚进来的宁修,欣喜浮现在脸上,连连道:“十三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叫郡主出来。”
宁修心头一闪犹豫,两秒后点了点头。
慧珠转身飞快的进了正房,谁知一刻钟后还没人出来,宁修蹙眉,以为花君已经睡了,遂想叫慧珠出来,不要打扰她了。
只是刚刚迈出步子,就见正房门口款步出个美人来。
花君穿着太后赏的那身品红色的袍衫,发梳高耸的单螺髻,旁缀金钗玉饰,恍然还以为时间回溯到了夕阳时刻,那黑密冗长的睫毛掀起,绝美的五官将夜空上的那轮明月羞的躲去了云后。
宁修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花君,一时神游,面色略显呆滞:“君儿?”
花君看着宁修,那人仍是印象中温润如玉的样子,只不过现在这份温润如玉于她来说,是剥心蚀骨的毒药,遂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行礼道:“给十三王叔请安。”
宁修不舒服的皱眉:“君儿,你这是做什么?作何和王叔这么生分。”
花君充耳不闻,所答非所问:“王叔何时启程?”
宁修无奈:“明日一早,就乘沙船离开。”
花君继续问:“去哪儿?”
宁修道:“信州。”
花君垂眸又抬眼:“听闻信州天气暖和,王叔去了那里想来也不会受苦。”说罢,拂袖转身,“恭月便不送了,王叔回府路上多加小心。”
宁修微微咬牙,花君这一席话好像在他的心里插了柄刀,往日那般亲昵可爱的人变成现在的样子,他比谁都难过,忍不住道:“君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变成了这般冷漠的样子?”
花君停住脚步,背对着他红了眼睛。
何为相思如刀,她今日尝遍,五脏六腑都在流血。
而这饱受痛苦过后,又能怎样。
身份不能揭穿。
他们还是叔侄。
为了活。
她不能说。
……
院中萧索,唯剩他们两人。
院角的海棠枯树微晃。
宁修望着花君窈窕的背影,脑海中尽是两人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环视这座精致的海棠府,所有角落里都埋藏着不可磨灭的幸福回忆。
二十余年的岁月一朝抹去。
他做不到。
只是他心里明白,两人之间隔着多少不可抗力。
但宁修心里更明白,花君现在在做什么她要做江淮。
“君儿,我知道君幸死了你难过,但你没有必要逼迫自己变成她,你是宁花君,你不是江淮,你有一颗赤子红心,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得的,更是最不能丢舍的。”
花君没有转身,语气忽然变得冰冷:“谁没有赤子红心。”
宁修被问的一愣:“你说什么?”
花君痛苦的合上眼睛,待泪花消失,才转身鼻音稍重的说道:“宁修,你可知道在这长安城,想要活下去,有多难,若用赤子红心示人,随时会死。”
宁修眼中的情绪闪烁变幻。
花君则继续痛心疾首道:“你怎么知道君幸没有赤子之心?难道她生来就是这样的老谋深算,心如蛇蝎的吗?”停了停,“谁都曾天真过,只不过熬到了现在,还是一腔子天真的都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便不会再用赤子之心示人。”
宁修皱眉:“君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吓唬十三叔。”
花君眼眶再次泛红,似笑非笑:“宁修,我不是什么君儿,我手上的血不比君幸的少,只是你从来都没看见过,我也从来没同你说过。”
宁修难得动怒:“胡说八道!”
花君紧盯着他:“我只是没有亲手杀人。”
宁修深吸了口气,被今夜花君的一意孤行给气坏了,才三个月,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成了她自己曾经最害怕的,江淮和长欢的样子。
“对。”他失落且负气的呢喃道,“你不是君儿,君儿才不会像你这样,遇深渊自甘堕落。”
花君再次侧过身去,扬着高傲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