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韩忠彦看着自家的女婿,开始给他解释起来了,“在南北朝的东、西魏对峙,以及后来的北周、北齐对垒的时候,天下是人少地多,人口才是最金贵的,所以当年才有搞均田制的可能。这均田,其实是把无主的公田授给无田的百姓,府兵制则是让授田的百姓当兵服役。
究其根本,其实都是国家想方设法把人口从士族豪强手里抠出来,从部曲变成授田的府兵和农民。你可明白了吗?”
“这是得罪豪强巨室的事情?”武好文有点明白了。
韩忠彦轻轻摇头,“也不完全是得罪豪强,这事儿不能一概而论……北周的豪强没有得到好处吗?关陇勋贵,还有跟随关陇勋贵的那些关中土豪。
哦,你家祖上不也做过隋朝的东都洛阳郡丞和鹰扬府队正?后来还跟着李渊起兵,当上了应国公。”
“但那是在北周隋唐,”武好文摇摇头,“我朝是重文轻武的,要地方上的豪强把壮丁交出来可没恁般容易啊。”
这点他是很清楚的,他的“二嫂”西门青家里不就是一方土豪吗?西门家的那些“骑将”倒是肯去考武进士,但是让他们从军去替朝廷打仗,那是想都别想的。
更不用说还要自带干粮和武器了,他们又不姓赵,干嘛那么卖命……除非朝廷肯给个官身或是给1500亩骑士职田!可是府兵制是要先出死力然后再lùn_gōng的,如果现在功名马上取的时代,大家为了搏个做官的机会也拼了。
可如今要做官得考试啊,一科九百多个将近一千个进士,人人都有一个官,可比在西北军前打生打死打出来的官多多了。
韩忠彦按着太阳穴,苦笑了起来。他女婿说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明白?相州韩家其实不是科举世家了,而是真正士族门阀了!他家可是“世袭”知相州事的豪门,在相州地方上势力了得,自然也控制了大量的保丁。
实际上,试点府兵最好的地方是韩忠彦的老家相州!只要相州韩家肯全力配合,在相州设置几个折冲府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但是相州韩家真的可以登高一呼,从者上万吗?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所以府兵这事儿,也就是看着好,真要做起来可难了!韩家这样的阀阅世家要避嫌,不敢大张旗鼓抓武装。而西门家这样的土豪又没受过天家恩惠,又深知朝廷重文轻武的规则,年入100缗以上的效用士他们都不见得肯当,何况是不拿钱还得自备干粮的府兵?
韩忠彦沉默着看着自家的好女婿,这人主意可真是比他哥哥少太多了,看来是把心思都用在了圣贤书上了。
半晌之后,韩相公才苦苦一笑:“……是不容易,要不然就不是个机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这道理上难行的事情,还可以用术来打通的。做官不能只知道理而不会权术,你可明白?”
“权术?”从自家这个以“怯懦”闻名的老丈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儿,武好文还真是一惊。“岳丈的意思是……”
韩忠彦笑道:“豪强大户多有不法之事,或是隐田,或是走私,或是科举舞弊,或是欺行霸市,或是逼良为奴。你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就不怕他们不就范了!”
“把柄?”武好文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小婿倒是不怕得罪那些土豪,只是这把柄要怎么抓呢?”
韩忠彦笑了笑,“这就得问你家大哥儿了,他这次在沧州,大概也少不了要找人麻烦吧?”
……
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十九,破破清池,正笼罩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
现在虽然是阳春三月间,可是地处河北东路的清池县这边,依旧有些春寒料峭。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言兴许没有什么,可是对上了年纪的施大知州而言,这份寒意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所以武好古到访的时候,就看见知州衙门后院内堂上,摆着一个红泥火炉,火炉里面燃这一些炭火,火头不旺,火炉上还烫着烧酒,整个屋内,弥漫着诱人的酒香。
施国忠看上去不是很精神,坐在案几后面显得有些萎靡,还不住打着哈欠。看见武好古和高俅二人精神抖擞的模样,老头子苦笑着叹了一声:“看起来做官还是要趁早啊,老夫我就是做得晚了,想要享受都没福分喽……”
也不知这老头享受到什么了?武好古瞧着他的模样脑海中就忍不住浮出万大姐那副婀娜的倩影。
“太守这是旅途劳顿了,”高俅和施国忠不熟,所以恭敬的尊称对方为太守,“只需将养几日,便会好了。另外某与武东门还从界河商市给您带了些滋补之物,您多吃些自会精神百倍的。”
滋补之物是人参、鹿茸、虎鞭……真要吃多了老头子怕是要呜呼哀哉了!
“那便多谢了。”施知州拱拱手,然后望着武好古,“也不瞒东门了,昨晚是清池县令给老夫接风,便请了县中大户的当家和豪门田庄的管事。在酒席上,老夫顺手打听了一番……东门和高指挥的事儿可有点不容易办了。”
不容易是正常的!不过武好古和高俅并不担心,他们手里有王牌,总能抠出不少土地的。
武好古问:“太守,有何为难的?”
“有人要在北沧州大量租地牧羊,每亩的年租出到了一百五十文,给现钱,而且包税。”
“一百五十文现钱,还包税?”高俅一愣,“沧州这边的地租怎恁般高昂了?”
一百五十文差不多是十分之二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