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契丹五院部的勇士耶律大狗现在完全懵逼了,他堂堂的一个契丹勇士,在南京道这里向来是横着走的,连燕四家的那些少主郎君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至于寻常的汉儿和渤海奴,还不是任他打任他骂,马鞭儿抽下去连躲闪都不敢的,更不用说还手了。
可是今天他竟然被几个汉儿乞丐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摁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这是在做梦吧?
耶律大狗正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的时候,突然被人重重踢一脚在腰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析津府的乞丐造反了……不,应该说是在寻死!
一定是对要饭这项很没有前途的工作彻底绝望,想要早死早托生了。
可是你们寻死为什么要带上我这个契丹贵人呢?真是太可恨了……
想到自己正在被一群准备寻死的乞丐殴打,契丹五院部的勇士耶律大狗就忍不住用汉语怒吼起来。
“救命啊!快来人啊!快来救命……”
其实不用耶律大狗喊救命,守在析津府北市坊北门口的十几个汉人乡兵就已经发现这难以置信的一幕了。
顺便提一下,此时辽国的京州兵(乡兵)体系总体而言已经崩溃了。因为这个体系是建立在国家存在大量自耕农的基础上的。自耕农的数量一旦减少到可以忽略的地步,这种不支饷还要自备一部分装备的乡兵当然维持不了。
不过,这并不等于京州兵的完全消失。实际上消失的只是国家控制的京州兵,取而代之的是世家大族控制的京州兵。虽然后者的数量远远没有120万那么多,不过还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武力。
现在被派到北市坊看大门的,就是燕四家的京州兵,名义上则由南京警巡院管辖。其中被派来看守北市坊南门的,则是燕四家中势力最大的玉田韩家控制的京州兵——这可不是随便分配的,因为商人要运送货品出入北市坊都要纳税,而看门的京州兵则兼管收税。而北市坊的四门因为所处地段不同,出入的人流物流也大不一样,看门人的油水自然也是有差别的。
大致上,北市坊的南、北二门都比较肥,东、西二门则要差不少。所以南、比二门都是韩家和赵家在管,东、西二门则给刘家和马家人管。
而被派去管北市坊诸门的燕四家子弟,当然也不可能是赵钟哥这样的武夫,而是善于经营的世家庶子——要不然怎么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货物该收多少税?
今天看守北门的韩家京州兵的指挥就是这么一个会做买卖的韩家庶孽子,名叫韩资舟,和韩家如今的当主韩资让是同一辈,却因为是孽生的而不得重用。不过这个韩家孽子比钟哥儿要走运,至少没有把“一字”给丢了,所以现在还能得个油水丰厚的差事。
已经上了点年纪的韩资舟虽然善于经营,自己也开着商行,但却不是一个武士,也不是那种玩刀马弓箭的纨绔子弟(他出身不好,没有资格纨绔)。多年浸淫在酒色中的身子更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了虚胖,走路都喘得很。
昨天晚上他也是在北市坊的青楼里面度过的,不过不是玩文艺,而是上了一个充满西域风情的回纥妞,事先还吃了一剂西门合欢散——就是西门青家的西门堂配制的——真是雄风大振啊!不过也有点不良反应,就是第二天上午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有时候还会产生了幻觉。
坐在一个雨蓬里面昏昏欲睡的韩资舟这时就很确定自己又产生幻觉了,因为他看见几个臭要饭的把个契丹武士从马上拽下来正在揍……
而且,那个契丹武士居然还用汉话在喊救命!
这么荒唐的事情一定是幻觉,不可能是真的。
“指挥,快看那边,有一群臭要饭的在揍契丹老爷。”
“老天爷啊,这伙臭要饭的疯了吗?”
“敢打契丹老爷,也忒有种了吧?”
就在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时候,已经和他在一个雨蓬里面避雨的韩家乡兵大声嚷嚷开了。
什么?这是真的?不是幻觉?
韩资舟韩大指挥连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似乎真的不是幻觉。
“来人呐,快去搭救契丹老爷,再把那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臭要饭的都给我抓起来!”
韩大指挥的警惕性也实在忒低,压根就没想到暴动造反什么的,还以为是一群发了疯的乞丐在闹事儿,也没多想就大声下令自己的手下去搭救契丹贵人了。他自己也抄起一把刀子,摇摇晃晃的向雨幕里面冲去了。
就在守门的京州兵离开自己的岗位,乱纷纷的向正在挨打的耶律大狗涌去的时候,形势再次发生了剧变。从街道两旁的小巷子里面,突然间就涌出了数十个手持利刃的乞丐,呐喊着就扑向韩大指挥的京州兵。
正抱着头挨着喊救命的耶律大狗这时也发现不对了,因为他看见正围着他的乞丐们纷纷亮出了明晃晃的短刀!
怎么会有刀子?
这些臭要饭的要杀自己?
别,别捅啊……
噗哧!噗哧!噗哧!
耶律大狗内心的呼声没有一点作用,他很快就听见了利刃刺入人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然后就是剧痛从前胸和后背传来。他惊恐的大叫,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胸前喷出,力气也在飞快的流逝。
没有人再殴打他了,耶律大狗就这样被丢在了肮脏的泥水里面,身体越来越冷,有气无力的叫唤着,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