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出来了?”
李祐堂“虚弱”的躺在肩舆上,一行人踏出益康堂的大门后,他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梦幻神色。
“是啊,阿翁。”李寿浅笑回了一句。他知道,阿翁被李立德压制得太久了,根本不知道反抗。
这就好像李祐堂自一落地,便被李立德在脖子上系了个绳索。
那时的李祐堂估计挣扎过,奈何人小力微,根本就挣不脱。
但那种被紧紧束缚、却无力反抗的感觉深深的印刻到了骨髓里,哪怕李祐堂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脖颈上的绳索根本就困不住他,他也不敢轻易挣扎。
李寿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李祐堂:阿翁,你脖子上的绳索远没有你想象中的厉害,只需要轻轻一拉便能拉断!
“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李祐堂仍是有些不确定,恍惚中还带着些许窃喜。
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欢呼,在他印象中威严不可反抗的父亲,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啊。
如果老祖宗给李祐堂的感觉是不可攀越的高峰,那么经此一事,李祐堂猛然发觉,老父这座高山,其实也没那么遥不可及、无法逾越!
这不,他生平第一次“忤逆”了老父,除了一些训斥和落面子的罚跪,并没有其它的自己无法承受的惩罚!
事情也远没有到了无法善了的地步!
额,当然啦,他头上还被老父砸破了。
但这并不重要,跟豁然开朗的心境相比,头上的些许小伤,根本不值什么。
“暂时过去了。”
李寿虽然有意让祖父生出反抗的心思,却不会一味乐观。
他十分客观的告诉李祐堂,“老祖宗约莫会故意冷一冷您,而转去抬举二叔祖。”
李祐堂不听话,且子孙出息,老祖宗感觉把控不住,自然要出招“提醒”一下李祐堂。
而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推出李祐明跟李祐堂打擂台。
制衡什么的,可是老祖宗治家的不二法门。
许是刚才的经历给李祐堂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忽然之间,李祐堂发现老父并不似想象中的无法反抗,他的勇气也渐渐增加。
甚至于,提及老对头李祐明,他没有像过去那样生气。
他撇了撇嘴,略带嘲讽的说道:“又是这一套,呵呵,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只要我做得不好、不能让他满意,他就格外‘看重’二弟。”
能有李寿这样出色的孙子,代表李祐堂的基因并不差。
至少他不愚笨。
老祖宗的种种举动背后的深意,李祐堂心知肚明。过去他看不破、丢不下,更多的是因为他“身在此山中”。
“老祖宗‘看重’二叔祖也不是坏事,至少阿翁可以有时间去做些其它的事。”而不是整天盯着李家这一亩三分地,为了老祖宗手里的胡萝卜,像头傻驴子一般死命的被老祖宗驱使。
“其它的事?”
李祐堂有些迷茫,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过去了,除了挂一些虚职,他从未有过手握实权的机会。
纵观他这六十多年,最大的成就居然就是参与编订氏族志。
忽听孙子这么说,他刚刚因为成功反抗父亲而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喃喃道:“我、我还能做什么?”
李寿不答反问,“阿翁,您平日里最喜欢研究谱系?”
李寿这话说得太过含蓄,李祐堂哪里是“喜欢研究”怎么简单,他根本就是到了痴迷的境地。
从小背谱牒,长到后研究谱系,到如今,他看得最多的还是各家谱牒。
李祐堂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放眼整个京城,没人比他更精通谱系!
果然,一提到“谱系”二字,李祐堂的眼睛都放着光,“没错,这些年我专注谱系,还写了一些关于谱系的书稿。”
李寿早就命人探听到了这些,但他还是故作惊讶的说道:“阿翁您还写了书稿?”
那语气,仿佛李祐堂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一般!
李祐堂老脸微红,居然还有一丝羞赧,“也、也不是什么书稿,就是我对谱系的一些看法。”
李寿一脸钦佩,“阿翁,我、我能看看您的书稿吗?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爱惜的。”
“哎呀,什么爱惜不爱惜,不过是我胡乱写的东西,十八郎若是愿意看,只管拿去。”
李祐堂一直被老父否定,几十年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李寿呢?
却是老祖宗器重、族人公认的有出息的人,如今李寿却像个热切的小粉丝一般,追着跟他讨要书稿,那如饥似渴的模样,让李祐堂的虚荣心得到了彻底满足。
以至于,从益康堂出来后,他便捉着李寿絮絮叨叨的说着谱系的种种,“十八郎,我给你说啊,谱系看着枯燥,实则妙趣无穷。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特色,就拿咱们李家来说……”
一直进了百忍堂,李祐堂还有些意犹未尽。
李寿丝毫没有厌烦的表情,反倒一脸的享受,时不时的还插上一句:“竟是这般?哎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哩。”
李祐堂被李寿这么一捧,兴致更高了。
也不进正房,直接让人把他抬去书房。
刚进书房,李祐堂就迭声让人关门。
关上门,李祐堂也不装病了,一下子从肩舆上翻身下来,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摞的书稿递给李寿。
“十八郎,你来看看。”
李寿接过书稿,噫,还真不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