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顶阵地战壕里。
那名先前被老兵拿走望远镜的年轻中尉吊着一支胳膊,猫着腰在战壕里行走,通知自己的属下们上峰的决定。
整个黑锅顶三个连近500人将会有三百人先行撤出阵地退回坑道,只会留下他麾下的一个连140多号人在阵地坚守,友军的炮兵将会在三分钟后对阵地前100米进行炮火覆盖。
每个人都必须先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防炮洞以防被友军的炮火误伤,这是中尉必须要对每个人交待的。
正在给士兵们交待的年轻中尉突然感应到一道关切的目光,抬头一看,看到数米外那名老兵投射到自己胳膊上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不由自主的脚步加快上前几步:“五班长,你们班的防炮洞找好没有,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始炮击了。”
“我这边儿早安排好了,倒是你,胳膊怎么搞的?”老兵却是仿佛一点儿都没有被长官特别关怀的激动,反而眼睛一翻,硬邦邦地反问道。
“被小鬼子的机枪扫破了点儿皮,左手,不影响打枪。”年轻中尉居然也不生气,理所当然的用完好的右手拔出插在腰间的盒子炮,向老兵解释道。
那样子,竟然不像是一个长官和下属,而更像是一个晚辈面对长辈。
“哼,赶紧回你的指挥部,别逞强,战场上的子弹可不长眼。”老兵显然还是有些不爽,轻哼一声教训道。
“那,五班长,你小心。”年轻中尉回身便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轻声说道。
说完便毅然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
“你也小心那!”老兵刚才还坚硬的脸看着远去的年轻背影,一点点变得柔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很显然,这名老兵和年轻中尉有超出战友的特殊关系。不是每个老兵都能和长官这样对话的。
“咻。。。。。。”独立团炮兵连的炮火如期而至。
一朵朵烟花顿时在近三里地宽的黑锅顶阵地前沿绽放,猝不及防地伪军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
八门山炮,所能覆盖的地域也不过数百平方米,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就算是在11吨自重的89式中型坦克身边五米炸开,也顶多只能将坦克剧烈晃动而造成不了太实质性的伤害。
但对于没有防护的步兵来说,那就太致命了,每一发炮弹的炸响,总会伴随着几个倒霉蛋的身影飞上天,火炮这种战争之神对于没有战壕保护的步兵来说简直就是个无解的存在。
被炮炸死,那是正常,没有死的,那都是例外。在炮火中活下来,绝大部分靠的都是运气,小部分靠的是经验。
比如,选择躲避炮火的方位。
八辆坦克就很有经验,在受到炮击的那一刻,就根本对面前的伪军不管不顾,开足马力就朝守军阵地前进,好几辆坦克的履带上已经沾满了伪军的血肉。
不管是已经死亡的,还是被炮火炸懵趴在地上躲避炮火的,凡是在89式坦克行进路线上的,都成了履带上的装饰。
被压爆的人体组织的闷响,甚至在某一瞬间盖过了山炮炮弹的轰响。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体爆破外加喷溅出十几米的血泉更是刺激了伪军,在随队军官的拼命呼叫下跟着坦克朝守军阵地进攻。
躲进防炮洞的国军士兵们被警戒哨的哨声惊动,纷纷爬出防炮洞进入战位拼命射击。最坏的结果出现,被炮击的二鬼子不仅没有撤退反而更坚决地发动了进攻,这个时候守住阵地才是第一要务,至于说会不会被友军误炸已经放到其次。
一方要守住阵地,一方要躲避炮击攻占阵地,豁出去的两方士兵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射出自己枪膛里的子弹,然后拉动枪栓击出下一发。
这一刻,人命已经变得不值钱,射出枪膛里的子弹是每个人最想完成的任务。八辆日军坦克的随车机枪拼命怒吼,瓢泼大雨般的倾泻着子弹,而黑锅顶阵地上所剩下的八挺轻机枪也发出自己的怒吼。
这一刻,没有谁能被压制,冲锋的伪军不能,伏在战壕里的国军也不能,露出头开枪可能会死,但不开枪的结果绝对就是自己再也没有开枪的权利。
双方都被对方逼至绝境。
冲锋中的伪军不断有被子弹击中痛苦的哀嚎倒下,运气最好的说不定只是伤而不死,如果能战胜还有可能活下去,运气稍好的,还能留个全尸,运气差的,不管你死不死,都有可能被随后而来的炮火炸得尸骨无存。
在中国北方山峦上爆起的一朵朵小蘑菇状烟花可不会管它存在的范围内是什么,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或者花草树木,只要是地表上存在的,都会被它摧毁。
而阵地上的国军同样也是死伤惨重,为了要活命的伪军数百杆步枪拼命射击,加上八辆坦克车上16挺机枪疯狂扫射,似乎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能吸入一颗子弹。
不少士兵只是略微抬了一下头,就闷哼一声倒下,苦哈哈29军并不能给每一名普通官兵都配上钢盔,那是只有中央军才有的待遇。
其实,就算是有钢盔,在这样近距离的互相对射中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从诞生那日起就是主要做为防护弹片溅射的钢盔,根本无法抵御800米每秒初速子弹所带来的巨大动能。
没有人悲伤,或许已经没有时间悲伤,活着的人只是机械般的将死去战友的身边放着的已经旋开后盖的手榴弹放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是他们最后的重武器。
不仅能对付二鬼子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