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些,我们的那些长官看不见吗?我们在此地坚持的越久,全国民众对我军抗战之决心就越认可。涓涓细流迟早会变成滔天巨浪,我们需要的,不止是一部分爱国仁人志士的抗战决心,而是整个中国,整个民族的抗战决心。我谢晋元,宁愿做一个这样的引子,哪怕是战死在此地。你怎么敢说,我们会被命令撤退,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脸色有些灰败的陆军中校看似是在质问陈运发,其实更多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安慰。
自我安慰。
谢晋元可不笨,他知道,既然陈运发敢如此做,一定是真的收到了他所说的情报。只有破坏野战电台,才不能让四行仓库所部收到来自战区司令部的军令。他心里也很清楚,以他的性格,只要收到军令,无论多么不愿意接受,他终究还是会尊令而行。
因为,他是最纯粹的军人。军人,就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那是他自进入军校后就奉行的人生格言。
“是日本人在后面捣鬼吗?”谢晋元沉声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正是日本人卑鄙的向西方租界施压,而那帮西洋人们又转而向我国府施压,国府又需要获得西方世界在中日两国战争上的支持,只能这样妥协。”陈运发叹息道。
他当然不能说,在早上他透过早已约定好的时间段向苏州河南岸人群中张望时,一条他极为熟悉的浪团座口吻的标语“小鬼子都是王八蛋!”映入眼帘时在他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
在收到支援四行仓库的密令之后,浪团座其实还有一封密令唯有他知道,那就是收到秘密军令后伺机破坏四行仓库内的野战电台,原因浪团座并没有详细说,唯有留下“日军压,租界怕,国府退!”共九字的解释。
如果说在之前陈运发还不甚了了,对于团座长官破坏四行仓库唯一和外界的无线电联系虽然不解但大多也是奉令而为之的话,在谢晋元如此一问之后,他也全部清楚了。
日军见强攻对四行仓库没有作用,在不能动用重武器的情况下向租界施压最终借助西洋人的手压迫国府被迫下令撤军,日军将会兵不血刃的占领这块中**队在上海市区最后阵地,将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意义的这场小规模战斗灭杀在萌芽状态。
谢晋元能在一瞬间想通是日本人捣鬼,已经很厉害了。但是,他那位神鬼莫测的团座长官甚至在数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提前做足了布置,那才是真正的牛叉啊!
能将料敌于先做到这个地步的,放眼全军,恐怕也就团座长官一人而已吧!
当然了,这些,他是不会给谢晋元说的。
陈运发能想到,谢晋元心里当然更清楚。
“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在陈运发无比坦诚的说完之后,谢晋元无比颓然的坐下,挥挥手命令陈运发离开。
“长官!”陈运发嘴唇翕动几下,看到的却是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的陆军中校赶人的手势。
陈运发只能转身离开。
他很明白和理解身为指挥官的谢晋元的悲哀。
谢晋元这个极为纯粹的军人,本希望以自身和四百麾下的生命为柴,点燃全国全民族抗战的火,可是,火头刚起,却要在日军卑鄙的阴谋下熄灭了。
身为弃子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连坚持战斗的理由,都被上峰给否定了。而原因竟然是来自于敌人。
国势积弱,竟然连保家卫国的战斗自己都不能做主,这是多么浓重的悲哀啊!
但这,还只是他的悲哀之一。
若是下令撤退,唯一的可能只有退入租界。可是,国府有没有想过,这支堪称精锐的军队撤入租界后的命运将会怎样?早已经成长为一位合格指挥官的陈运发很清楚,日军这一招,可不仅仅只是将这支敢于奋勇反抗的孤军迫入租界了事。他们能用飞机大炮让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洋人屈服,他们就能让他们再次让步,失去了堡垒甚至失去了武器装备的这支孤军或许将成为政治利益下的最大牺牲品。
他甚至还想明白了团座长官破坏仓库内唯一能和外界联系无线电台的真正原因,就算是要死,这支孤军,也应该光荣的战死在对日战场上,而不应该成为政治妥协交易的牺牲品。
浪团座的谋划,能成功吗?哪怕就是破坏了野战电台。陈运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童子军都能潜过苏州河,难道说,国府那些多如牛毛的暗探们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