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雪花山是第17师师长赵寿山中将的伤心地,在那里他损失了大半个主力步兵团1500余官兵,损失了一个上校团长及两个主力营营长,一个主力步兵连全军覆没半人未留,让他痛彻心扉彻夜难眠。
那,乏驴岭,就是赵寿山中将终身难忘之地。
在那里,仅仅两天的战斗,就让他,一夜白头。
正是在第二天炮声间歇的晚上,整个娘子关战役进行到第四天,他第十七师自井陉县城和日军第一次接触大战五天后的晚上。
深秋月明,却夜凉如水。
独自爬上乏驴岭最高峰阵地,借着月色审视着自己第十七师大部阵地的赵寿山泪眼婆娑,华发如霜。
不是以各种姿态匍匐或仰卧或蜷缩战士遗体上的深秋白霜,而是巨大的悲恸,让这个戴着眼镜看似儒雅却一腔热血年不过四十许的陕西汉子,几乎肉眼可见的,乌发变华发。
漫山遍野,秋霜似雪,覆盖的,却不尽然只是中华的土地,更多的,是第十七师官兵之遗体。
来不及收敛,因为,战斗从未间隙。连续两天,日军的攻击从未真正停歇过。
没有预备队,就连新兵补充团也冲上了战场,没有担架队,就连师部的警卫营也在最一线。战事最危急的时候,就连战友已经僵硬的遗体和日寇的遗尸,都被垒成工事当做掩体。
赵寿山从未想过,一场阻击战会打得如此惨烈,惨烈到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离别从军20余年的自打进入战场就没想着活着回去的陆军中将,都不敢再看一眼属于自己的阵地。
目光所及,漫山遍野,有红色,有黑色,有黄色,更多的,是深蓝。
红色,不是血,是深秋的枫叶和杜鹃。黑色的,是岩石。黄色的,是泥土。而深蓝,是他的兵。
他们就那样躺着,躺在曾经是硝烟四起的战场上,以各种各样的姿态。他们,皆已死去,死在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
他们,都倒在阵地之前,无一人,在阵地之后。
满眼的深蓝,让陆军中将心如刀割,悲恸的难以自已。在那一瞬间,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不应该答应刘浪,在雪花山,在乏驴岭阻挡日寇五天。
到现在,真正的山地阻击战也不过才四天啊!可他麾下的一万两千多官兵,尚剩几何?
旧关,遭遇了二十余架日军轰炸机的轰炸,遭遇了105榴弹炮近十轮轰炸,就差把整个山顶化为粉糜。
可是,他的乏驴岭呢?遭遇的却是十二门山炮和十二门野炮的轮番轰炸,没有轮次。
因为,炮击,从未有真正停止过。从凌晨,到凌晨。从深夜,再到深夜。
哪怕就是现在,距离主阵地一公里外的马嘴梁,依旧炮声隆隆,杀声震天。那里,已经是日军连攻两日数次折戟之后重新选择的重点突破阵地,已经厮杀一整天,算是第17师最后的机动部队师部警卫营紧急驰援马嘴梁。
他身边的警卫部队,已经没有十七师的一兵一卒,全由护送柳雪原记者来此绝地的独立团警卫排警卫班担任。
日寇的轰炸机,不是二十几架次,而是高达五十余架次。连续两天,乏驴岭上空,尽是飞机可怕的轰鸣声。
山坡上露出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正是航弹和炮弹的杰作,巨大的气浪将原本覆盖于其上的泥土和灰尘都卷得无影无踪,从而露出了原本应该在土层之下十几厘米处的岩石。
这样猛烈的轰炸,是赵寿山从军20余年来首次得见。仅在乏驴岭花了两天修筑工事的第17师官兵们用什么来抵挡这可怕的炮火呢?
答案很简单,用生命。
是的,当在浅浅地表上挖掘的不过半米深的战壕无法抵挡日军炮火的时候,在炮火中侥幸余生的士兵们,会在他们的排长、连长、营长的率领下,扑下山,和日军肉搏,和日军混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将自己的刺刀戳在日寇的身上。
不顾随柳雪原而来独立团排警卫排长严七官的阻挡,已是华发点点的陆军中将站在阵地上,昂然而立。
他麾下的旅长、团长、营长、连长。。。。。乃至年龄不过十八九才刚刚长出茸毛胡须的年轻士兵可死,他这个陆军中将又何惜此身?
陆军中将此时定然是脆弱的,如果战死在此地,或许,他不用再去面对陕西户县万千父老乡亲。他赵寿山从户县带走了万余儿郎,但,却不知,几人能还。
泪光闪烁中,陆军中将的目光停在枪声已寂的乏驴岭主峰南侧阵地荆浦关,在那里,他的102团,近乎全军覆没。
在雪花山遭遇重大损失的102团最后一个步兵营,主动请战,正是在那里,和日寇苦苦鏖战了整整一个下午便消耗殆尽。
营长黎子淦身负重伤,最后的两名连长战死一人重伤一人,第九连排长、红党党员刘惜棠带领全排与日军反复肉搏,无一人生还。整个步兵营,在仅剩十几人,一直坚持到援军上来并在旅部一再严令撤退修整才被迫后撤。
可是,一个步兵班,还用什么修整吗?
而他现在所踏之主峰阵地,乃是麾下第四十七旅在旅长耿景惠亲临一线阵地,在弹尽粮绝之际,以山间之石居高临下和日寇血拼才守住。
耿景惠旅,不是伤亡过半,而是伤亡大半。
第47旅麾下,102步兵团能战之兵,已不足一个步兵连,101步兵团在这里,又伤亡近半。
原本做为总预备队的补充团李维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