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凤华城本是弦月高悬,疏星朗朗,却不想风雨晚来急,骤然之间狂风大作,雷声轰鸣,眼见着便要落下一场避之不及的倾盆大雨。
坐落在王谢街上的刑部尚书府此刻似是丝毫不受这恼人天气的影响,依旧笙歌艳舞,满室辉煌。
大堂之上宾客满座,贵胄齐聚,刑部尚书落座在右下的第一个位置,往下依次是他的心腹与门客,而他们对面的人则有着一些异域面孔,看上去当是北漠人士。
一阵疾风穿堂而过,将满堂烛火摇曳得明明灭灭,它却落了几分自在飘然到最高处去,在倚靠着案几而坐那人的耳畔任意肆虐。
烛光映照不出那人的面容,从堂下望去竟有几分阴森可怖,让人莫名生出一丝惧意,压抑的难以喘息。
好在这样的沉寂不多久便被从室外款款而来的舞乐女子所打破,堂中宾客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伴着奏乐心神摇曳。
一曲古琴音悠悠漾开来,只见六名姿貌不凡的舞姬身袭桃色曳地舞裙,缓缓挪步,脚下生莲,纤纤玉手轻挥便是漫天桃花雨纷纷洒洒,花香怡人。
待桃花抛落,足尖轻点,长袖曼舞,若惊鸿,似游龙,广袖挥展间揽尽人间暮春浓情。
风中飘飞的桃色裙裾宛若滚滚翻涌红浪,六名舞姬散开手中红绸,自远而近,由外向内围绕成片。倏地,古琴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动人心魄的琵琶声乘着夜风飘至堂中。只见一女子凌空点足,赤脚而来,她袭了朱红舞裙,半抱琵琶半遮面,一头如瀑乌发以一支步摇
轻挽,将她额中一点金色花钿在烛火下衬得愈发使人神魂颠倒。
水葱指甲轻拨琴弦,慢捻拨复挑,幽幽琵琶语仿若此曲由梦中而来,如泣如诉道出世间哀怜与愁怨,她亦因此皱眉凝思。
屋外忽而大风猎猎,刮卷满庭落叶,也就在此刻,那琴声陡然急转直下,柔而无骨的玉指翻飞在弦上,奏出铿锵激昂之音,犹如万千铁蹄血战沙场,又似雷霆震怒天地失色,就连她衣襟前所绣金蝶都想要冲破囹圄,翩翩欲飞。
琴声如蝶疾转在雨夜之中,扑闪着脆弱的翅膀,烛光突然明朗辉煌,重叠在她轻闭的美目之上,一滴清泪猝不及防,滴落在琴弦之上,如同凝结着天光的海波,琴音也变得清澈澄净,如同来自天边百年前的回响,渐渐隐没在风中。
六名舞姬开合广袖随琴音而散,红浪翻转。
一曲末了,满堂寂静,她敛了步子,垂在不盈一握腰间的墨发轻晃,只听得满室环佩伶仃。
再看她,似缀着晨间清露的百合,亭亭玉立,婉如清扬,眸子中波光流转,一颦一笑间又如妖冶的池中红莲。
她低眉,妩媚纤弱,清似幽兰;她抬首,眼带流波,顾盼神飞。
朱唇微启,呵气如兰,“小女云若初,在此献丑了。”云若初微垂眼帘,欠身行礼。
话音才落,掌声雷动,在座众人皆是对此舞乐赞不绝口,拍手叫好,更多的则是对云若初这般倾国倾城的佳人露出了几分贪婪神色。
“云大人,你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那带着戾气的男声裹挟着狂风从堂上袭来,他缓缓抬头,看似慵懒,唇边却勾了一抹若有似无的阴森笑容,带着一丝不快的双眼横扫大堂,最终落在了堂中央的云若初身上。
云若初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目光,竟有一股压迫感犹如密布的黑云般使她不敢冒然抬头去看那男子。
片刻之间,整个大堂又再次回到方才那个寂静沉抑的氛围中去,两旁贵胄皆收声垂首,各做各事,不再动作言语,甚至大气也不敢出。
云苍阑闻言即刻起身,他挥退了表演的舞姬,这才拱手恭敬地说,“教主所言云某愧不敢当,小女不懂事,触犯了教主,还望教主恕罪。”云苍阑自然知晓男子所言何事,女儿云若初放走了此次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人物,便是想要将功补过也难以让他们与九幽圣教的芥蒂完全消失。
堂上之人显然并不想就此作罢,果不其然,他冷哼出声,“云大人应当清楚此事的重要性,若是本教主就这般原谅了你,那日后该如何向教中的一众教徒解释?该如何在我九幽圣教立威呢?”男子举着杯盏,轻晃杯中酒水,语气似是漫不经心,给人所感却异常惶恐。
“人是我放的,与父亲无关。”云苍阑还来不及言语便被云若初截去了话头,引得云苍阑心下一惊,她却不觉有甚,继续道,“你想怎样大可冲着我来。”
屋外雨势渐大,可闻及豆大的雨点滴落在屋檐砖瓦上的声响,除此之外,即便堂上众多宾客,也毫无生气,静地如同身在无人之境。而云若初就在这四下寂静之中安然而立,她终是抬起头来向堂上的男子望去,直视着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眸,毫不畏惧。
“哈哈哈哈哈哈......”男子笑的放肆,敛了衣袍,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到烛火下,“云大人,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你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摇晃不定的烛光在他的面庞上来回穿梭,他与云若初四目相对,一双好看的眸却生出厌恶,这男子不是安永琰又是谁。
“小女胡言乱语冲撞了教主,教主万莫要与她一般计较。”云苍阑躬身求饶,只是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忍耐何等辛苦与不甘。
“这等小事我尚可不计较。”还未等云苍阑挺直脊背,安永琰却话锋一转,“不过在那件事上她犯下的错,便要让她亲自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