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刚踏出殿门,宫道里打更的清脆的梆子声便响了起来,此刻已是二更天了。宫人还在外头守夜,一起缩在门柱底下小睡着,听到脚步声,便不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连忙起来送迎。
纤云上来为兰煜紧了紧披风,兰煜朝着下头的奴才轻声道:“你们小主已经睡下了,你们在此候着,别疏忽了。”
奴才们各个低眉颔首,兰煜大概也是有些乏了,便扶着纤云的手悄然离开,院里只燃着一盏宫灯,纤云也不大看得清兰煜的脸色,直到离翠薇筑近了,兰煜方道:“你也守了半宿,回房里歇着吧,后半夜有冬青在这便是。”
这头纤云本也对未央殿里头的事有些好奇,却碍着时候不早,兰煜也无意多说,便不敢逾越了本分,轻轻一福便退开了。
从翠薇筑里迎出来的,是早先回来的冬青,她紧忙扶着兰煜坐下,又端上一早熬好了的姜茶,春捂秋冻,兰煜方才一时情急,穿得也实在单薄了些,这时一碗姜茶下去,方才觉得一股暖意沁入脾肺,等到四肢百骸渐渐回了暖,兰煜撇过头,看见一旁放着的披风下面,还藏着一件素白长衫,她微微一笑:“方才没让人瞧见吧?”
冬青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奴婢是趁未央殿的宫人换班时,穿着这长衫过去,只在宣常在寝殿的窗外晃了一晃,等宫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奴婢早就将长衫换下,藏在了这披风底下。”
兰煜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股困意这才涌了上来,她拖拽着疲惫的声音道:“没留下尾巴便好。”
冬青在一旁,小心谨慎地问着:“小主,咱们往后还......?”
兰煜一摆手,摇头道:“往后不必了,我只想听我想知道的事,若真吓得她没了分寸,难说又连累了咱们。”
冬青悄悄松了一口气,温默道:“是。”
没有春时的料峭之寒,尚且未到盛夏的炎炎燥热,五月的京城,满是惬意与悠然,温和而不疏淡,也没有太过热烈刺眼的花色,于玄烨而言,这便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了。负手走在御花园里,一身淡青色长衫,自在闲适。只是今日却与往常有些不同,隐隐有些发闷,天也失去了往常的一袭碧色。
隆禧在一旁,略有不满:“皇兄,你好容易得闲邀臣弟来赏花,怎么还是这么个天气。”
玄烨在一旁尴尬地笑了笑,颇有些无可奈何:“这阵子前朝一直不得空,好容易今日得闲,又听梁九功说早前移过来的二乔玉兰尽数开了,朕想也没想便叫你过来,天公倒不作美了。”
隆禧双手一摊,轻笑了笑,“皇兄难得有空,臣弟来便来了,天色差强人意,景致可不能差了。”
玄烨朗朗一笑,“你放心,花房的奴才们净费心打理着,就等让你过目了。”
走得更近了些,不远处便有一两抹花色撞了进来,隆禧刚要说话,喉咙间便有一阵压不住的痒,逼着他咳嗽了起来,玄烨在一旁,蹙眉道:“身子还是好不利落么?”
隆禧双手作揖,连阵的咳嗽使他面色有些发红:“让皇兄见笑了,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玄烨有些担忧,朝隆禧道:“前几年贵妃身子也不好,宫里红参从没断过,如今她好些了,便尽数给你,你也不必省着。”
隆禧也不推辞,略微顺了口气,便道:“多谢皇兄。”他与玄烨并肩走着,比起君臣,倒是兄弟间的随意多些,他玩笑道:“其实皇兄若要赏花,尽可找皇嫂,抑或哪位小主作陪,叫臣弟过来,岂不辜负了。”
玄烨满不在乎地一笑,“叫她们过来才是辜负了,各个华冠丽服,比花还扎眼。”他伸手一指,随意道“这天气邀你过来也好,若是赶上时气好些,各个堵在这御花园,半点兴致也没了。”
两人还在说笑,不远处却有一轻柔女声传来,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很是绵软,“我本以为墨兰与玉兰同为兰属,却没想到培植起来,竟也有这许多的不同,难怪我宫里的墨兰总不如花房送来时的鲜艳。”
一旁宫女妆扮的人恭敬回着:“自然不同,御花园里的二乔玉兰喜温喜阳,而皇后娘娘赏给小主的墨兰喜温喜湿,若在五月里培植,是如何也不能见日头的,所以小主方才说您宫里的墨兰易枯,便也难怪了。”
那女子在一旁认真听着,没过多久,声音中却又有了一丝愁绪,“可是这六盆花里,还有三盆草紫罗兰,我好歹听过些,知道这花喜阴,可还是不对。”
那宫女一手执着草篮,篮里拾了许多凋落的花瓣,一壁不紧不慢回道:“那便是因为这草紫罗兰与墨兰仍旧不同,这花虽喜阴,却不能渍水,小主若是施了水后没有拿到廊下风干,也会让花茎腐烂。”
一旁女子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我这倒真是糊涂了,还要劳烦姑姑为我讲解。”
那宫女低着头,笑道:“小主不必客气,若是小主信得过,可以让纤云姑娘将皇后娘娘赏赐的花拿来花房,奴婢定不会怠慢了。”
兰煜柔柔一笑,“那便有劳姑姑了。”
在二人的不远处,玄烨与隆禧负手而立,只是兰煜背对着二人,尚未察觉,而玄烨只看到一月白色旗装的女子,轻绾着二把头,两鬓自然地垂着两缕发丝,除了扁方处的几只米珠,不饰任何珠饰。玄烨从远处看着,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哪位妃嫔。
隆禧在一旁,调笑道:“皇兄方才还说想躲个清静,到底皇兄是花团锦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