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亮了。完全的亮了。
东宫遭到袭击的消息已经不径直走,当李富毫无准备的宣布今天休朝的时候,心里仍旧是忐忑的,而大人们没有表现出任何意料之外的表情。
他们都有眼睛,都能看得见外面的乱象。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因为这是万贵妃出殡的日子。皇上浅眠了几个小时,就驾临永宁宫,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忙碌。
即使别的地方已经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万贵妃的出殡程序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人敢因为任何事情耽搁了这个第一宠妃的身后大事。
灵车已经抬起来了,白幡竖了起来,纸人开道,轰轰烈烈的奏着哀乐缓缓走出宫门。鎏金的楠木棺材沉重,拉灵车的太监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棺材内的空间足以带走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念想。
皇上坐在永宁宫正殿,看着拉灵车的太监是怎样一点一点将一个人抬出去的,他们的步子很小,但是每跨出一步,就似乎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按照宫规,妃子出殡,皇帝是不能跟着去送一程的,他只能坐在这里,看着她的灵柩被一点一点抬出去。
他恨这无情的宫规。
直到鎏金的影子最后从视野中消失,就连长长的队伍都不见了踪影,皇帝才回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宫殿心里想着:
哦,原来我真的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把当年他送给她的玉放进了她的棺材里,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是他年少的时候亲手刻的,十分粗糙。万贵妃一直小心收藏,这么多年在不断的抚摸之下愈见光华。
他本来想把这东西留下来作一个念想,又一想,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自己拿走了,让她带什么呢?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万府门口,仍然在僵持。
禁卫军们将万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但是万安得意洋洋的把刀架在阿沅的脖子上,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紧张,反而用无比轻松的语调说着话。
万家的所有人已经都被他叫了出来,让他们站在一个视野开阔的,能看得见的地方。
他丝毫不担心太子会真的狠心到不顾自己的女人的性命,看他这么多年来的表现就知道。
太子茫然地闭上了一夜未合的眼睛,心里比眼睛更酸涩。眼前像回忆重现一样不断地闪过很多人和事。
在这个关头,没人敢出声催促他。
“殿下!如果要攻打进去,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你了,江山就在你的眼前。”
“殿下!打吧。”幕僚们纷纷的说着他们的想法。
他坚定地睁开眼,看着她的脸。泪痕将她平滑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的沟壑,血污和泥土和在一起,头发凌乱的贴在脑门上。
她在不断地摇头,一直在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将目光汇聚在一个点上,不断不断地向对方发射着微弱的信号。
不要……不要……
一旦妥协,你就输了,输得彻头彻尾,输的一点不剩。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江山从来也是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而一旦我要你选择放弃,选择了即将虚无的我。那你的死期,也就为时不晚了,我不要看见这一幕发生。
我能做的,也只有成全你,用我全部的生命。
万安的刀在她的脖子上虚晃,始终和脖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阿沅知道他暂时并没有心思要杀了自己,他的目标只是要让他屈服。
她知道,万安不可能放任一个有杀女之仇的人活下来,所以他无论答不答应,万安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依旧是,不管自己如何,要他好好地活着。不要为了一个不可能再陪伴你的人如此拼命。
男人不能只有儿女情长。他们,有更广阔的空间。
感情可以是雪中送炭,可以是锦上添花,可以重如生命,但绝不能成为牵绊。一旦成为牵绊,也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此生爱过你,已经足够了。
如果有来生,让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好不好?
没有你,我要这万里江山有何用?没有你,我什么也不要了。
“好!我答应你!你需要我做什么?”
“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你写一封奏折,就说万贵妃是你派人去气死的,向皇上告罪。写完之后,拿给我看,当宫里收到这封奏折的时候,我就放了你的女人。”
太子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点头:“好。”将阿沅拼命摇头的样子置若罔闻。
你真傻,他怎么可能放过一个有杀女之仇的人呢!无论你答不答应他,这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啊!
泪水疯狂的在胸腔中酝酿,争前恐后的通过小小的泪孔流出来,顿时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变成了移动的光点。
“殿下!您不能这样做啊!我们都还要仰仗您呢?”
他低下头,缓缓说出一个抱歉:“我不能放下她。”
对于那些幕僚来说,太子这里只是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
她攥紧拳头,暗暗的使劲,就在万安的刀要再次从脖子前方游走的时候,眼一闭,心一横,卯足了劲朝着锋利的刀刃上冲去。
“不要啊!”太子声嘶力竭的呐喊,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把即将磕入她有没得脖颈的匕首,可是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强大的声波朝着四面八方扩散。飞禽走兽被惊起,扑腾着翅膀飞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