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先生犹豫了。
他原本是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的遵从天命。可是现在,石文的一番话,却激起了他探索命运的冲动。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但凡是在某个领域达到顶端之人,在遇到可以触摸更高境界的机会时,总是会有不同程度的激动。
他曾经以为,自己非常擅长卜卦问凶,能够精准的算出每一个人的命运。可是如今他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在管中窥豹。自己所算出来的,只不过是其中一隅,是命运表露在外的,最浅显的表象。
真正的命数,到底是如何?天命到底是如何运转,又是以什么规律在运算的?!
他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但……石文或许能够改变命运,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改变之后的命数走向。或许,石家真的能够得救,可如果代价是兰家的覆灭呢?
若是要以整个兰家做为赌注,赌上兰家所有人的性命,明德先生瞬间又迟疑了。
做,还是不做?
帮,还是不帮?
万一他算错了,万一石文猜错了,兰家或许最后会一个也不剩。
不!他不能赌,他也不敢赌。
明德先生迟疑的神色,被石文看在了眼里,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其实,他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但还是想要抱着希望试一试。
如果,集他和明德两人的能力,或许能够更加准确的算出未来的改变。或许,他不仅能保下自己的女儿,还能保下一个儿子?
“恩师……”石文一时语滞,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劝说。
没有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且还看不到任何利益。若不是陷入了死局,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就能够狠的下心,破釜沉舟,一直坚持到现在。
所以,夫人当初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促进我们不断前进的,从来不是前方的希望之光,而是身后的万丈深渊。
退一步就是死局,才能一步又一步的走下去。
“恩师,学生不求您做的太多,只求您能够出仕,帮助朝廷度过此次灾情。”石文退而求其次,希望明德先生能稳住朝局。
“天灾,遭殃的是百姓,战乱,遭殃的也是百姓。不论天灾人祸,受苦受难的一定都是普通的百姓。您忍心看着灾民流离失所,看着无数人饿死街头,看着年幼的孩子,被饿极的灾民分食吗?”
“就算不是为了天命,您就真的忍心,让这一切发生吗?”
说实话,石文选择去赈灾,有一半是为了积攒功德,但另一半却是真的悲天悯人。乱世之中,总有人要站出来,也总有人要做些什么。
既然他有能力,就不能袖手旁观。
无关乎天命,也无关乎未来,只关于一个人的道德和良知。
“你……让我想想。”明德先生垂下了眼睑。他在内心不断的拷问着自己,真的要怯懦的听凭天命,要碌碌无为的死去吗?
可是,他还有那么多儿孙……他的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又凭什么被他一个念头,就硬生生的改变命数呢?
一边是数十万的灾民;另一边是自己所有的亲人。
他到底该怎么选择?
……
石文离开了明德先生的住所,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在他离开的前一秒,明德先生突然叫住了他,并且答应了出仕的请求。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点,也是他所有布局中,最为重要的第一环。
与命数的真正博弈,马上就要开始了。
……
“石首辅求见!”小太监大声的通传。
石文站在御书房门外,眸色深沉的望着御书房,心中却是百味陈杂——有骄傲,有欣慰,有疼惜,亦有不舍。
其实,能看到未来并不一定是好事,特别是自己亲手推动的未来。
“父亲!”石娇娥亲自迎了出来,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些许动容。
她没想到父亲会答应自己,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快就来。毕竟,他已经告病了将近一个月,无论朝堂发生了多大的风浪,都没有将他激出来。
可是如今,只因为女儿的求助,他竟然马上来了!
“父亲……”石娇娥飞快的上前几步,搀住了父亲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父亲的手臂,似乎比以前单薄了许多。
“父亲,家中一切可还安好?”石娇娥关切的询问。
自从大哥被免了官职,父亲又告病回家,石府就彻底的关闭了大门,谢绝一切与外界的往来。除了偶尔会有下人出来采买,简直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就连石娇娥培养的人手,都打探不出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石家的状况如何。
“你大哥去西南赈灾了,已经走了几天了。除此之外,一切安好。”对于大儿子的行踪,石文并没有隐瞒。如果现在隐瞒了,将来若出了事情,女儿只会更加恨他。
“什么?”石娇娥的脚步一顿,搀着石文的手,已经有些绷紧。她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您刚才说什么?女儿好像没有听清楚。”
“你大哥去了西南赈灾。户部在那里建过两个粮仓,有一部分余粮,够灾民撑过一个月的时间。”石文仿佛没看到女儿的神色,仍旧一脸慈爱的说道。
“大哥已经没有了官职!您让大哥去赈灾?他孤身一个人,如何面对那么多灾民!”石娇娥松开了手,她的全身已经紧绷了起来。
“您明知道,灾源处会有多危险?为什么还要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