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小半个月过去了,他对她态度依旧冷硬,就仿佛不认识一般,她也已经习以为常。可今日,他让她离开了。
“你说的让我走,你可别后悔。”
王知鼻子一酸,八尺高的大汉,竟然委屈的想要哭,怒气冲冲的回道:“让你走就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
情缠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竟笑了出来。
“好吧,我天亮就走,我这一走便是山高水远,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王知心里一颤,像是斗败的公鸡似的,坐起身子来,道:“你还想说啥?”
“王知,当初是我说错了,不是你不配叫这个名字,是他不配。”
王知一时间红了脸,挠挠头道:“我是个粗人,不该叫这名字,你没说错。”
“不,你比他们都高贵,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好。”
“如果这辈子能长久,我真想和你一起去卖猪肉。”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家吗?”
“我真不放心你,你这人太简单,太实诚,那日一看见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迷上我了。”
“如果我死的不明不白,我怕你会再做什么不顾自己的事情。”
“现在看你全然无事,我就真的放心了。”
“王知啊,我问你,你愿意娶我为妻吗?我知道自己身子脏了,但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娶我为妻吗?”她扬唇笑着,眼眸流露柔情,伸出手去,想搭在他肩上。
王知愣愣的看着情缠,身子僵直着微微一侧道:“别,别,我身上脏。”
情缠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喉间哽咽着,又上前一步,那双霜白小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背上。
“好,你是脏的,我也是脏的,我们两个一同在泥里,好不好?”
王知心软成了一滩水,什么脏的!
她才不脏!
他再也装不出冷硬心肠,一边点头,一边道:“愿意!只要你不嫌我低贱,我带你一起离开,我们渡江去北方。我有手艺,走到哪里都能养活的,你愿意吗?”
情缠抿着唇,笑着靠在他怀里道:“自古以来,画本子上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不知多年以后,会不会有人将你与我的事写到画本子上呢?”
王知摇摇头道:“写画本子的都是书生,他们不会写杀猪的人。”
“你说的对啊。”情缠微笑着闭上眼睛,一双玉白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这一夜,二人就这样抱着对方,说着聊不完的话,直到天亮。
门外的攸宁转眸看向天边的鱼肚白,怅然道:“我真恨自己无能,不能赐他们一世相守。”
陆离平和的道:“世事难全,那些圆满的人生,也不必我们去插手,你要习惯这些。”
“人如何能做到无情,坦然面对一切苦难?”她问。
他答:“离欲,则苦解脱。”
他们相携走近庭院,情缠早已预感到了他们的到来似的,正和王知十指相扣,站在屋子里。
王知懵然不明的问:“你们是谁?宫里来的?”
情缠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上前去,耐心的道:“这是我的远方亲戚,接我回家的。”
“真的?”
情缠求救似的看着攸宁。
攸宁点头道:“是啊,我来接妹妹回家的。”
情缠给了王知一个“你看”的眼神,然后缓缓的道:“我家在很远的外藩,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今生能与你相识,是我最幸福的事,往后你要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我会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你,答应我,好不好?”
“那,那你也会嫁人,也会生子吗?”王知这样问。
情缠微笑着,点点头道:“会的,你会祝福我吗?”她眼泪含在眼眶中,握着他的手更加紧了。
王知点点头道:“会的,只要你过的好。”
陆离拿出一件白色薄如蝉翼的披风,递给了情缠,平和的道:“该走了。”
情缠和王知的手,就那么互相拉扯着,谁也不肯松开。
那只宽厚的大掌,与那玉白的修长的小手,相互交缠着。
“再会。”
她走了,他跌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忽然想起她没有将钱拿走,一骨碌爬了起来,扑到久木箱边,将那些大钱捧在手中追出门去。
“情缠!”
“情缠!”
他捧着钱,跑过大街,跑过小巷,跑到城门外。
望着天边一道白光闪过,似有一滴水珠,滴落在他额头上。
刘媒婆远远的看见王知,笑着迎上来:“哎哟,王家大兄弟,上回我和你说那徐家姑娘怎么样,行不行您倒是给个话啊。”
王知将钱递给刘媒婆,木然的道:“行,都行。”转过头,失魂落魄的看着城门上的大字。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大字“金陵”。
他苦笑着,没有了情缠的金陵,好像没有颜色了。
见他晃荡着身子走进城去,刘媒婆摇着手帕道:“那成,我明儿就上门去问名啦!”
带着情缠回到了客栈中,昨夜抓到的女鬼已经醒来,正发疯似的死咬着绑在身上的绳索,用力的撞击着榻几的角。
情缠脱下披风,毕恭毕敬的还给陆离,痴笑道:“我死的真难看。”
怎么能不难看。
被太后灌下落子汤,她被乱仗打了三日,整整三日才咽了气。太后怕陛下会因此与她产生隔膜,便假装放出口风,说她逃走了,还派人去抓捕,不过都是给外人看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