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基尔伯特突然开口:
“秘科什么都没告诉您,对吧?”
“您只是为了试探我的反应,就像您试探鸢尾花公爵。”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星辰的狡狐。
“对。”
泰尔斯目光落寞。
“秘科忌惮我,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所知道的,都是我经由下城区和西环区的故地重游和所见所闻,推断得来的。”
基尔伯特闭上了眼睛。
走廊里,泰尔斯和基尔伯特都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契地错开眼神,看向别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基尔伯特终于开口了。
“对不起。”
他的语气疲惫不已,内容亦然:
“但您不能找到他们。”
带着痛苦与释然,泰尔斯长叹出一口气。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你知道,我曾经试着说服自己,基尔伯特。”
泰尔斯面向走廊里的黑暗,语气平常,甚至很温和友善,就像故友聊天。
“真的,我试过了,我努力说服自己:基尔伯特·卡索虽然号称狡狐,但他毕竟身居高位,他不懂下城区的门道,他不知道,他不会故意毁掉线索,不会刻意阻止我寻人,所以才用了这世上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而他是我的老师,是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之一,我不应也不能怀疑他。”
“我对自己说,只要你告诉我,你没那么做过,我就会相信的。”
泰尔斯双眼无神:
“我试过了,真的,我试过了。”
基尔伯特闻言抬起头来,艰难开口:
“殿下,我,我……”
“为什么?”
基尔伯特沉默了一阵,这才憔悴地道:
“血色之年里,陛下仓促加冕,群敌环伺,王座不稳。复兴宫不得不行奇诡之道,重典戡乱。”
“莫拉特·汉森又是先王多年密友,资历深厚,王国秘科方才备受信重,得以专事独断,法外横行。”
“这样做甫初是很有效,简单粗暴,利落直接。但久而久之,它纵容了陛下的冒进之风,模糊了秘科的职权界限。”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们现在有陛下支持,可一旦您继位加冕呢?”
“可想而知,为求权势不减,秘科的干吏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不惜代价抓住能制约您的手段,而您的过去与出身就是最受诟病的弱点,您的旧日相识正是秘科求之不得的把柄。”
“但您又是星辰王国的未来,是革新朝政的希望。我不能让黑先知或者任何不怀好意的人物,钳制您哪怕一分一毫。”
基尔伯特看向泰尔斯,眼神灰暗:
“所以你不能找到他们,不能。”
“哪怕是抢在秘科之前找到也不行。您的……他们的线索,应该被永久埋葬,无人知晓。”
外交大臣的话音落下。
走廊里,就连不灭灯黯淡了许多。
“所以,基尔伯特,你欺骗了我。”
泰尔斯恍惚道:
“从一开始。”
那一瞬,基尔伯特面色煞白。
但泰尔斯还是对他露出一个慰藉的微笑。
“没关系的,基尔伯特,我明白的,”泰尔斯疲惫地道:
“只是现在,你感受到了吗,这个罗网的重量和厚度。”
“你对它下意识的服从,它对你无声息的掌控,包括它对我的影响和我对它的警惕,都要远远排在——我们的真诚之前。”
基尔伯特面露苦涩,咽了一下喉咙。
泰尔斯痴痴地望着走廊里的阴影:
“就像学生面对老师,员工面对老板,妻子面对丈夫,臣子面对国王,如果从一开始就站在不平等的天平上,待在不干净的水域里,那主宰他们关系的,就绝不仅仅是彼此。”
“当我们笼罩在既定的权力结构里的时候,基尔伯特,当你不得不竭尽全力,才不被偏歧的天平摔下去的时候,当你遍身束缚千钧压顶的时候,当你的选择只剩下‘要么适应要么毁灭’的时候。”
“在你自己意识到之前,你就彻底失去了自由选择的权利。”
“除非你拒绝它,跳出它,超越它。”
“战胜它。”
基尔伯特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殿下,我不明白!”
基尔伯特的声音很低,近乎下意识的喃喃: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为了,为了——”
“为了我好?”
泰尔斯温和地接过话头。
外交大臣没有回答。
泰尔斯笑着呼出一口气。
“基尔伯特,你有没有想过,虽然身系父子,但怀亚为什么总不愿提起你?”
听见儿子的名字,基尔伯特微微一颤。
“我没问过他具体的缘由。但我想我知道更深层的原因。”
泰尔斯渐渐出神,思绪飘往北国:
“也许你知道,基尔伯特,我在埃克斯特有一个朋友,或者说,我自以为的朋友。”
“当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整日整夜地为她发愁,担忧,考量。”
说到这里,泰尔斯噗嗤一笑:
“我真是个笨蛋,总以为她依靠我,需要我,总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她,帮助她,总以为我是在……”
泰尔斯的笑容渐渐消失:
“为了她好。”
“但是我错了。”
“因为那不是她想要的。”
想起那熟悉的面容,泰尔斯深深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