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万一,我是说万一……”
好几秒之后,少年才抬起目光,笑容有些生硬:
“你说,龙霄城会接受政治避难吗?”
面对玩笑,凯瑟尔王没有回应,唯有目光深邃,不知其中所想。
“好吧。”
最终,少年叹了一口气,收起脸上的轻松与戏谑。
“看来,你确实没啥幽默感。”
国王紧紧盯着他,不言不语。
入夜时分,灯火朦胧。
默默相对的两个影子投射在石地上,延伸到墙壁间,漆黑冰冷。
深不见底。
“那为了我,陛下。”
王子轻哼一声,把目光聚焦到手里的汤匙:
“拜托你,千万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凯瑟尔王目光闪烁。
“至少把戏演完,可别半路撂了挑子,留我一个人在舞台上,百口莫辩。”
那一刻,泰尔斯看着凯瑟尔王,却想起了努恩王。
以及他滚落血泊的头颅。
“相信我,一个人谢幕的滋味儿,”泰尔斯心有余悸,语怀感慨:
“不那么好受。”
凯瑟尔没有回话。
也许是夜深了,室内的灯火变得柔和。
两人间的光影不再如剑锋般锐利交错,泾渭分明。
而是浑然一体,明暗相生。
“你知道。”
凯瑟尔王突然开口:“你本可以不这么做。”
泰尔斯目光一动。
“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地走下去,不表露任何姿态,不搅入任何浑水,不再像在宴会上和今天这样冲动行事,举止骇人。”
“那你戴上九星冠冕,君临王国全境……”
铁腕王轻轻道:
“只是迟早的事儿。”
九星冠冕。
泰尔斯呼吸一顿。
这个词仿佛有着魔力,从空气中透出,渗进泰尔斯的大脑,变成不断滋长的念头。
“待到彼时,整个星辰都将由你统治。”
整个星辰,由你统治……
国王的声音悠长深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
少年捏紧了手里的汤匙。
“晚了,”泰尔斯摇摇头,将不该有的念头驱除出去:
“我公然犯禁闯宫,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到。现在再想回过头,上演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已经来不及了。”
国王毫不在意:
“那不重要……”
泰尔斯摇摇头:“不,再说,万一王国在我加冕之前就陷入……”
可铁腕王的声音盖过了他:
“那不重要!”
凯瑟尔五世身形前倾,威势迫人:
“重要的是,那时你掣肘不再,无所顾忌。”
“你大可推翻旧制拨乱反正,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铁腕王的身上,用我的过失巩固你的统治,以我的暴虐衬托你的仁德,一如‘红王’之后的‘贤君’。”
泰尔斯发现自己的呼吸在加速。
“然后,再把王国拼凑出你想要的样子。”
国王语带诱惑:
“星辰何去何从,全在你一念之间。”
“随心所欲,任尔施为。”
掣肘不再,无所顾忌……
任尔施为……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恍惚间,他再次看到那个头戴王冠,孤身面对巍峨宫墙的青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但这一次,那个青年就站在凯瑟尔王身后,衣袍华贵,气度非凡。
他像审视棋盘一样,俯视着窗外王都的芸芸众生,姿态从容,表情淡漠。
泰尔斯心头一窒。
“但是,但是……”他开口欲言,却吞吐艰难。
死寂之中,凯瑟尔王的声音幽幽传到耳边:
“小时候,母亲说过。”
“帝脉之血,唯有在两个地方,才能灿若鎏金,威严无尽。”
灿若鎏金,威严无尽。
只见凯瑟尔王缓缓抬头,看向巴拉德室里的名臣肖像:
“传说。”
光线幽暗,画像上的历史人物却依旧鲜活,目光灼灼地向他们看来。
从未褪色。
永不动弹。
泰尔斯紧抿嘴唇。
铁腕王低下头,恍惚地敲响他的座椅:
“王座。”
夜风掠过窗沿,室内的不灭灯焰纷纷颤抖起来,向着同一个方向倾斜。
整齐划一。
没有例外。
泰尔斯屏住了呼吸。
“四百五十年前,质疑教会经典的‘异星’成为了传说。”
“登高王则君临星辰,安居王座。”
寒风中,国王与泰尔斯目光相交,语气冷漠:
“你,想选哪个?”
————
“我,我理解,殿下。”
基尔伯特只是轻轻地闭上眼睛,但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泰尔斯皱眉:
“真的?你理解?”
基尔伯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是的。”
他再睁开眼睛时,似乎苍老了很多岁:
“无论是王室宴会上,还是之后闵迪思厅被清查,您年轻气盛,受了委屈,自然心生不忿。”
年轻气盛,受了委屈,心生不忿。
泰尔斯默默地听着,不知不觉攥紧拳头。
这就是对基尔伯特而言,他今天行动的意义?
基尔伯特竭力挂上笑容:
“显然,在龙霄城的六年,您已经习惯了北地人的相处方式,所以进宫的时候才那么……哈,我知道,我遇过,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