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在意的是什么?”
沃格尔一怔。
只见马略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我一年前得到提名,抢走了本该你志在必得的守望人职位?”
沃格尔表情一变。
“是六年前,那个因你失误而逃脱押送队伍的掌旗翼前辈,科林·塞米尔?”
“是你结束见习,正式加入王室卫队的前一天,在群星厅亲见‘血色咏叹’取走先王头颅?”
“是血色之年里王都大乱遭劫,最终连累你的父母殁于暴民?”
马略斯每问一个问题,沃格尔的脸色就苍白上一分。
“还是六年前的国是会议,因为第二王子的横空出世,”守望人缓缓道:
“十三望族里,身为璨星远亲的塔伦家族,没能在国王无嗣的情况下,顺利成为王室的继承人?”
“沃格尔·塔伦?”
下一刻,马略斯站在自己的荒芜世界里,不出意外地看见:
属于沃格尔的巨大阴影颤抖不已,无边火焰飘忽不定。
渴望,忐忑,不安。
以及恐惧。
“失去一切时,人们总想抓住些什么——无论那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恶魔的条件。”
“别让恐惧主宰你的人生,老朋友,”马略斯摇头道:
“不值得。”
沃格尔的呼吸越来越快,怒意越来越炽热。
“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守望人……”
马略斯打断了他:
“d.d。”
“他有一项很特别的能力。”
沃格尔眯起眼睛。
“没错,包括你在内的大部分人,也许都会觉得他天真纨绔,脸皮厚重,觉得他惫懒怠惰,莫名其妙,甚至吊儿郎当,颇不靠谱……”
马略斯瞳孔聚焦:
“但有一点。”
“轻视也好,鄙夷也罢,无奈也好,叹息也罢。”
“大部分人在与丹尼·多伊尔相处,在真正接触到他的性子之后,都很难发怒生气。”
“很难真真正正地……讨厌他。”
“遑论厌憎和倾轧。”
沃格尔微微变色。
“只要他想,他能在一分钟的时间里拉近与任何人的距离,毫无滞碍,毫无负担,哪怕对方是个不近人情的疯子抑或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马略斯望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
“让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不讨厌你——您知道这有多难吗,塔伦勋爵?”
他幽幽道:
“锻炼到极境,可比这容易多了。”
“这就是为什么,论能力素质,丹尼·多伊尔或许不是最强的,却能与卫队打成一片,颇得人心,有事宁愿让他出面。”
沃格尔望着马略斯,眼中的愤怒依旧未散。
“还有哥洛佛先锋官。”
马略斯同样盯着沃格尔,平静淡然:
“他虽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但办事稳妥,心思细腻。”
“他参加过荒漠战争,是在先锋翼的年轻一代里对实战理解最透彻的人,就连玛里科次席,拼起命来也未必有把握稳赢他。”
沃格尔皱起眉头。
“至于他的污点,如果您不局限于冷冰冰的记录和数字,撕开旁人的偏见与误解,塔伦勋爵。”
“那也许就会发现:嘉伦·哥洛佛与同侪斗殴,是因为对方长期以来不断辱及他的家人与出身,对他排挤孤立,倾轧陷害,整整五年。”
“身为王国的御封骑士,嘉伦·哥洛佛忍无可忍,被迫回应。”
沃格尔皱眉重复:
“被迫?”
马略斯点点头:
“如果我是您,也许会去好好关注卫队内部的纪律整肃。”
“寻思一下,为什么先锋翼会出现六人围攻一人的情况。”
“还有为何以实战强悍著称的先锋翼,以六打一,还落得个三伤一残的结果。”
沃格尔没有说话,他皱眉看着桌上的档案。
“至于其他人。”
“帕特森脾气古怪,史陀行将退休,所以他们不会被轻易收买——特别是王子归来,人人都想扑上来吮吸一口的时候。”
“说实话,孔穆托确实不完美,但我们需要了解城中警戒厅与官吏事务的人才。”
“我不知道佐内维德和他继母的绯闻,库斯塔也确实是荆棘之子,但鉴于王子殿下过去六年的经历,”马略斯毫不犹豫:
“我们有必要保证卫队成员的地域多样性。”
“涅希是很令人头疼。但我们年轻时,谁不是目空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他也许是比较夸张,可也只是需要磨练,比如一个……耐打的搭档。”
“而我有没有提过,荒漠战争里,巴斯提亚挨过兽人的两记锤子都没倒下?”
“至于摩根先锋官,他二十年前的那宗旧案已经审理完毕,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对他弑杀上官的指控……”
沃格尔冷哼道:
“但那才更瘆人,不是么?”
马略斯笑了。
“我了解我手下的人。”守望人淡淡道:
“他们并非如你所想。”
马略斯认真地望着老朋友:
“他们不是消耗品,也不是弃卒。”
“他们是人。”
值宿室再次沉默。
沃格尔的目光在档案和马略斯之间逡巡,游移不定。
“人。”
“人?”
沃格尔沉默了很久,拍拍桌上的档案,冷哼一声:
“你知道,掌旗翼可不是这么看的。”
“别相信人——这是掌旗翼的第一课。”
马略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