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进了黑牢,除了成为十不存一的敢死队,在战场上拼死冲锋或充当诱饵,没有其他方式可以离开。”
泰尔斯定定地盯着白骨之牢外的地基,想象着那下面的情景。
老锤子微微叹息:“当然,敢死队不是说有就有,名额也很紧俏——荒漠战争结束后,需要敢死队的地方也不多了,失去了这个机会,黑牢里剩下的人就只能等着相继老死,留下皑皑白骨,供倒霉的后进者们踩踏。”
“白骨之牢就是这么得名的。”
“走吧,”快绳很不自然地皱眉,略显局促:“这地方让我紧张。”
老锤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绳初来乍到的时候,曾经被人坑到白牢里,我猜他印象深刻。”
泰尔斯惊奇地望向快绳。
但快绳只是抿了抿嘴,并不答话。
泰尔斯明智地不再问下去,他把目光从神秘幽深的白骨之牢上收回。
他们离开白骨之牢的范围,越过一个方形堡垒的转角。
“所以,我们去哪里?”
老锤子耸了耸肩:“我家。”
泰尔斯不由得一怔。
“你家?我以为你说过,你的家乡在荒墟?”
老锤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哦,我说的不是我家,而是……总之到了你就知道了。”
快绳狡黠地眨了眨眼,让一头雾水的泰尔斯更加迷惘。
但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
再次越过一个堆满尘土的街道后,他们挤过人群,来到一座人来人往的三层椭圆碉堡前,大开的前门宽得足以让一驾马车驶入。
“就是这儿,”快绳拍了拍泰尔斯的肩膀:“我家。”
泰尔斯好奇地抬起头,发现碉堡的门前挂着一块极大的木制招牌,招牌上雕着一个传神的酒杯图案,向外洒着酒水,随着荒漠里的风微微摇晃。
看清那个招牌的瞬间,王子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只见酒杯中央刻着两个大大的单词:
【我家】
招牌底下雕着一行小字:
【人类会死,兽人会倒,女王逝去,而我们永不关门——始于终结历386年,艾丽嘉女王最后的酒杯】
泰尔斯带着哭笑不得的心情,跟着老锤子跨进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张胡乱摆放的木制圆桌,带着荒漠特有的沙尘气,各色顾客和酒馆女郎们来来回回,觥筹交错,嬉闹嘈杂,从祝酒歌到玩骰声,乃至吵架声和愤怒的吆喝,几乎所有的声音同时扑面而来,好不热闹。
老锤子浑不理会泰尔斯的惊奇目光,熟门熟路地扒开两个快醉到桌子下的男人,把一个铜币塞进某位拦路女招待的胸口,在她委屈的眼神中果断坚决地把手抽出来,径直前往吧台。
“我一直想做这事儿来着,”快绳悄悄地对泰尔斯说,瞥了那个身材火辣的女招待一眼:“但路易莎他们都说我力气不够,没法把手抽回来。”
也许他们有道理。
泰尔斯看着目光跟随而去的快绳,在心底里默默道。
“西曼,”老锤子坐到吧台上,对身旁一个自斟自酌的灰发中年男子道:“我们回来了。”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有人在说,有个商队冒着封锁令进了营地,”西曼淡淡地瞥了同样坐下来的快绳和泰尔斯一眼:
“我正担心那是你们。”
老锤子耸耸肩:“显然,你的担心成真了。”
“多少?”
西曼轻声道:“我是说……减员多少?”
泰尔斯注意到,他的年纪已经相当大了。
这个话题让老锤子和快绳齐齐一震。
“你怎么……”
“我干这行二十年了,锤子,在那之前还当了十年的兵,”西曼长出一口气,转动着他手上的酒杯:“我知道失去战友的人看上去是什么表情。”
这话仿佛有一股魔力,把这个角落以外的酒馆嘈杂全部隔绝开去。
老锤子和快绳都沉默了好久。
受他们的影响,泰尔斯想起荒漠中的经历,想起短暂相处的大剑们的结局,一阵心堵。
灰发的西曼没有再继续,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向吧台:“坦帕,给这人来上一杯够劲的!”
一个脖子上带着刀痕的凶悍男子应声从吧台后走出,他随手抓起三个酒瓶,用泰尔斯看不清的手法眨眼“凑”了一杯酒出来,推了过来,期间自动忽略了快绳略有期待的眼神,还冷冷地瞥了泰尔斯一眼。
西曼把酒杯推向老锤子:“多少。”
老锤子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在嘶声中晃了晃脑袋,酒杯重重叩上桌面,不甘心地吐出一口气。
快绳在一旁闷闷不乐地接话:“六个。”
西曼冷笑了一声:“还有谁活下来了?”
老锤子神色黯然。
“路易莎,麦基,还有迪恩。”
西曼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死死粘在酒杯上。
“对了,这是怀亚……”仿佛是为了活跃气氛,快绳咳嗽了一声:
“我们在路上救回来的小伙子,说实话,帮了我们不少忙,他……怀亚,这是西曼,我们团队的留守人之一。”
正打量着这个神奇酒馆的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想竭力挤出笑容。
但西曼显然没有要跟他寒暄的意思。
“失去一个,补充一个,战死一个,新来一个,总是这样……”雇佣兵的留守人看着快见底的酒杯,喃喃地道:“雇佣兵的命运,是么。”
老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