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他们就习惯了一种固定的制度。”
“监粮官只负责计算数字和运送,后勤官仅仅埋头分配物资,军法官只管按照律令和命令砍头,文书官负责协调沟通……”
“他们就只懂得也只能做好手上那一件事,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也不用被国王或者大公派下来的亲信掣肘。”
“征召兵的后勤和管理也不必由上面派下来的人临时决定,更不会因为某位主帅的变更而彻底改头换面。”
伦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神灼灼。
盯得几位大公们心中不快。
“你们能想象吗?”
伦巴咬着牙齿,表情狰狞:“我们北地人不,是世界上的几乎所有军队几百年来从领地征召兵员作战,都习惯了甩出去一把金币,让相熟的亲信亲卫,也就是属下的封臣们自己去管教那群大头兵,给饷给粮给装备,砍头砍柴砍俘虏就可以了吧?”
“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常备的职业军队才有功夫也有时间去细化的流程,”罗尼大公放下抱紧的双臂,皱眉反驳道:“而战场的胜负就在短兵相接的刹那,与其花费精力在这些人事上,得罪无数封臣,还不如……”
伦巴猛地抬头,扫视这位祈远城大公。
他在心底轻蔑地摇摇头。
“是啊,在战争中,这些都是对战争而言鸡毛蒜皮,却又无可忽视的破事,”伦巴尽管心中不屑,但还是很有耐心地道:“唯有常年备役、身经百战的职业军队,在经年的老仗之后,才能渐渐上手、习惯、熟稔,形成自己的军事传统和规则,比如白刃卫队和冰川哨望。”
但黑沙大公随即表情一变:“可星辉军团也是征召兵团!”
罗尼脸色一僵。
“但它就是这样运作的:后勤运输效率是我们的两倍以上,人员重编轻而易举,军纪维护井井有条,奖罚赏惩清楚明晰,从进攻到撤退都有明定的规条。”
伦巴严肃而凝重地扫过每一位大公,看着他们脸上或者难以置信,或者惊疑不定的神情:
“就是这些破事儿,那群我们从来看不上眼、体弱手软、新征召来的娃娃兵做得比我们好上无数倍所以他们哪怕在失败溃散后,也能按照一套自成规则的流程和习惯,立刻接续后勤、重整旗鼓,短时间恢复战力。”
伦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表情难看。
“十二年前,在后方的日子里,我每天听佩菲特那个废物唠叨抱怨他们遭遇的不公,”黑沙大公的眼里冒出怒火:“‘为什么总是我们烽照城?’,那个小屁孩就只懂这样咒骂。”
奥勒修和特卢迪达对视了一眼,彼此感觉出了对方心中的不安。
伦巴的语气越来越愤怒:“他看不到的是:我们整整十万大军,只因为贺拉斯璨星的几次突袭,竭尽全力维护的补给线就堪堪告急,连要塞围攻都不得不停下来。”
“他也看不到:搞掉那个星辰屠夫之后,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才在贵族的推诿和各势力的敷衍中,重新调配人手,安排路线,筹集粮草,艰难地重组后勤辎重,为前线输送战争的养料。”
“他更看不到:与此同时,以南方的星辉军团为例,陷入绝境的星辰人通过那些常年专长于此的普通官吏们,依然在高压中有条不紊、源源不断地安排好军队的下一次补给、下一场补充、下一个休息地、下一处集合点,迅速而高效地重新集结被打散的逃兵败将、散兵游勇这才是‘不灭星辉’的真相!”
伦巴从鼻子里狠狠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十二年来的愤懑都呼出:“努恩王还一个劲地抱怨我们拖了他战争的后腿:就因为佩菲特那个小子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努恩甚至勒令他的祖父退位作为惩罚我有时候在想:也许跟对面比起来,我们确实拖了他的后腿也说不定。”
莱科脸色沉重,他怔怔地看着方桌,思虑重重。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罗尼皱着眉头:“星辰人有着不错的军团后勤运作……依旧远远不足以作为说服我们的理由。”
伦巴弯起嘴角,淡淡冷笑。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不屑、轻蔑、嘲讽,还有隐隐的愤怒。
伦巴缓缓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身影投射到大厅中央,仿若一头刚刚苏醒的冰河熊。
“你们以为这就是全部?”
“你们的领地都没有我更靠近星辰,”伦巴按上自己的佩剑,眼神凶恶:“你们知道,在这十几年里,我看见了什么吗?”
特卢迪达眯起眼睛。
隐隐的不安,从他的心中升起。
奥勒修深深吐出一口气。
罗尼则忍受着出声打断的冲动,静静等待伦巴的话。
“不,”黑沙大公脸色狰狞,语气可怕:“不灭的星辉,只是巨龙的一块鳞片,星河的一角光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的整个王国,都是这么运转的。”
莱科大公盯着伦巴的脸,听着他的话,心中竟有着莫名的恐慌。
都是这么,运转的?
这是……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