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年《要塞和约》的签字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泰尔斯眼睛一亮:“我们输了战争,却赢了谈判?”
基尔伯特点点头,脸上却不见轻松:“这才糟糕——与其说这是一份和约,毋宁说是一份屈辱记录。”
马车又往前驶出一段,路上多出了不少乞丐,有的甚至向着身为驭者的姬妮伸出手,但冷着脸的宫廷女官一概不理,马鞭越发轻快。
“在节节胜利,土地财富触之可及的时刻,被诸国联合逼迫休兵甚至割地,这种失败比输掉战争还可耻——埃克斯特的不少领主们,特别是南部与星辰接壤的大公们都愤怒不已,以至于《和约》甚至一度动摇努恩王的统治。这十年间,巨龙与星辰的关系一直在冰点之下,加上北境新发现了大批沥晶矿藏,东海又有着富蕴油源的深海鲸群……”
基尔伯特叹出一口气。
埃克斯特,一个仍在形成中的国家和民族——泰尔斯在心底道:需要战争来磨砺出整个国家共同体。
“埃克斯特的领主们,至少与我们接壤的三位大公,都在虎视眈眈地期待着战争——他们渴望着十二年前唾手可得,却最终失之交臂的大批土地、资源与财富。”
基尔伯特摇摇头,看向窗外,眼里透出悲哀:
“所以才有埃克斯特使团的来访,他们对重修《要塞和约》一事势在必得,更想重订两国边境线。”
“而现在,使节团在到达永星城之前,就被劫杀在半途——你能想象,当消息传回埃克斯特时的景象吗?”
马车颠过一块不平的路面,整个车厢震动了一下。
泰尔斯眉头一皱:“你认为是埃克斯特国内的领主们,策划了这起劫杀?就为了——挑起战争,争夺领土和资源?”
基尔伯特抬起头,他的目光在这一刻非常吓人。
“比这还糟。”前外交大臣冷冷地道:“埃克斯特采取的是选王制度,由大领主投票,共举国王——最近数十年里,沃尔顿家族已经在王座上坐了足足两代的时间——而努恩七世绝非人见人爱的美人。”
泰尔斯恍然道:“所以,这是埃克斯特部分领主们,对外索求资源,对内争取换王的共同需求?”
“近了,小先生,再往前一步,往前一步。”基尔伯特悉心引导着王国唯一的璨星血脉,淡然道:
“在使节团遇刺到产生后果的这段时间里,这件事的压力,将全部负荷在凯瑟尔陛下的肩上。如何决断,怎样回应,是战是和,方式如何,强硬软弱,光荣屈辱,一切的责任都由陛下承担——从现在开始,星辰所有的贵族,都会把目光牢牢盯死在复兴宫。”
“你的意思是?”泰尔斯疑惑地问着——哪怕再天才,他也并不在贵族规则的情境里,不能理解这件事情的意义。
那一瞬间,基尔伯特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而深刻,让泰尔斯捉摸不透。
“首先,这件事的处理虽然复杂,但无论是战是和,陛下都逃脱不了冷血无情、不恤民众,或软弱可欺、辱没星辰的指责,这会极大打击陛下以及璨星王室,在国内的声望和权威。”
泰尔斯的瞳孔猛地缩小——他开始理解“比这还糟”的意思了。
“其次,要处理这件大事,无论军事调动还是国家决策,都需要远超王室直属领地的力量,需要整个星辰的上下协作,领主配合,这意味着——陛下必须获取领主们,特别是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的全力支持,而这绝非毫无代价!”
代价——泰尔斯心神一震——比如,星辰至高国王的下一任人选?
“再次,战争有利有弊,不仅仅带来危机,也带来星辰国内的权力重洗——经过战争的洗礼,弱者淘汰,老朽失位,强者得生,生者更强——部分领主们迎来末日,另一部分,则得到新生。”
在基尔伯特的灼灼眼神下,泰尔斯呆呆地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颠簸和震动。
“最后,王室无嗣,星辰十二年已经没有继承人了,”基尔伯特的声音陡然升高:“有什么会比一场迫在眉睫的王国危机,更能逼迫着陛下提早选立继承人,为可能的战争,留下后路呢?甚至,一旦在此次危机中,某个德高望重的家族做出了顺服民望的举动,凝聚中小贵族的支持,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成为下一个璨星,下一个王室?”
沉默。
泰尔斯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他听懂了基尔伯特的意思。
只是他被烧脑而细思恐极的事实所震动,久久不能释怀。
基尔伯特看着他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但愿,这种数千年来,残酷而血腥的游戏,不会把这位聪明而具有天赋的小先生吓退。
过了好半晌,泰尔斯才哑然地开口
“所以,这不仅仅是埃克斯特方面的意愿:战争和换王。也是星辰国内许多人的意愿:角逐王室。”泰尔斯艰难地补出最后的结论:
“使节团遇刺……是一次默契的合作,也是诸多政治因素合力的结果……”
基尔伯特担忧地看着他的状态,犹豫间眨了眨眼,还是开口道:“鉴于目前王室的态势,您的存在和亮相,无论在国内面对众领主,还是在国际上面对埃克斯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为您的安全所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