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观点当中,认为一个王朝的覆灭,往往都是皇帝和大臣们的责任,是政治的昏庸腐败,上层政治集团的集体不作为,祸乱朝政,最终使得一个王朝走上了亡国的不归路。
但是这种观念,并不全面。
有一个东西,远比政治,经济,甚至军队还要更可怕,那就是气候,而气候这种东西,在一定程度上,即便是现代人都无法抗衡,更不用说在古代了。
华夏历来是传统的农业国家,民以食为天,农业的稳定就是国家的稳定,而农业的稳定在于气候稳定。进入太兴年间以来,气温持续降低,倒春寒时有发生,眼前这一次,显得更加的明显且恐怖。
正常来说三月份,原本应该是万物春光明媚,开始迅速生长的时候,结果在阴山之地,依旧是寒风凌冽,宛如冬日缠绵不去,企图重新降临世间一般。
现在蔓延到了平阳。
如果完全不管,听之任之,那么如此之下,便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大规模的庄禾因此而死亡,而旋即而来的便是因为植被死亡导致的水土流失,自然旱灾就更频繁,再加上因为秋天干旱衍生出来的蝗虫进一步加深了植被的破坏,最终便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恶性循环。
在面对寒冷,斐潜虽然有大棚技术,但是琉璃这个东西还是很麻烦,即便是有斐潜的加成,烧造依旧不易,谈不上什么大规模的使用,只能是在长安左近的一些小规模的区域内架设,对于大多数的普通民夫来说,是没有办法用得到的。
只能是考虑效果更小,却更加麻烦的保暖举措,比如搭建棚屋遮蔽风雪,架设火盆保持温度等等,离得火源近的庄禾,多半都被烤死,而在边缘的那些,又会因为得不到温暖也会冻死,只有那些刚好不远不近的区域,才能存活下来。
就像是地球,离太阳太近太远都不行。
当然虽然有很多折损,也比全数都在倒春寒当中冻死要好很多了。只不过畜牧是个大问题,庄禾还能多少保存一些,野外的草原就不好搞了。
斐潜一边听着庞统荀攸的汇报,一边沉思着。
问题已经很明显,也很严重了。
从阴山之处传来的消息,在阴山之北已经发现较多草场在春季的时候并没有及时萌发新草,而阴山南边虽然有山脉阻挡,但也是气温降低不少,一些牛羊甚至被冻死,若不是斐潜提前送去了一些煤炭火油抵御霜冻,说不得牛羊被冻死的还要更多。
南匈奴于夫罗亲自到了阴山城之处拜求帮助,得到了一些煤炭,暂时性的解决了一点牛羊保暖的问题,也依旧要面临草场萎缩的麻烦。而且很明显,这个麻烦似乎才刚开始,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这样一来……
有些东西就必须取舍了。
斐潜不得不开始衡量起来。
『传令下去……』斐潜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各地军事暂且修整,着重帮扶民众搭建棚屋,深挖水渠,以御天灾!』
『啊?』庞统挑了挑眉毛,颇为惊讶,但是很快也点了点头说道,『主公此举,大利民心,至善也!』
虽然后世『人民子弟兵』的称呼不是叫着玩的,但是在汉代,以兵卒协助百姓,斐潜算不上前无古人,但也是当下头一份了。
所有的民夫民力都必须先注重于防灾,一切土木工程全数暂停,同时还让兵卒补充,一方面加快进程,另外一方面自然也是稳定人心。
当然,人心的另外一个方面,则是险恶和贪婪的。
『士元,某授节杖于汝……』斐潜回头看了看,然后说道,『若是有人借天灾之时,囊摄私利,枉顾大局,逼迫民夫售卖田地……一经查实,一律杀无赦!』
庞统正容拱手应答:『属下遵令!』
天灾到来之时,往往就是大地主最为欢庆的时候,就像是后世股灾一样,一片散户哀嚎,却让机构吃得肚满肠肥。
人的私欲永无止境,斐潜自然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士族地主阶级的所谓『仁义道德』身上,该提前警示的就警示,如果真的有人敢借天灾发横财,顶风作案,也休怪斐潜会将其拿来杀鸡儆猴。
除了境内的问题之外,斐潜还有外部的问题。
作为当下地盘都是属于内陆的斐潜,其实蛮渴望有一个出海口的,而渔阳显然就比较符合这样的需求,有盐有铁,又临近海边,若是获取了渔阳,那么就意味着斐潜可以在经营两三年之后,就可以组建海上军队,开始尝试越洋贸易,甚至远程水军打击了。
但是现在……
荀攸抬头看了看斐潜,然后又看了看庞统。
庞统微微皱眉。
荀攸迟疑了一下,又咳嗽了一声,问道:『主公,那么幽北之处……』
这个问题,之前斐潜和庞统荀攸就讨论过,但是斐潜一直都没有下决心。
斐潜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
庞统和荀攸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都沉默着,显然也是无奈。
在远处已经有很多的人开始拉着飞锤夯砸木桩,巨大的砸夯声与劳动号子声,即便是站在城墙之处,也可以清晰的听闻。
人多,原本的好处应该是强大。
强大到改变一些原本悲惨的命运,
就像是这一片关中的土地,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野兽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