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就像是天生带着黏性的气体一般,一旦沾染上,就算是清洗再三,也难以清除那种让人恶心的臭味。
而比腐败的尸体还要更臭的,是流民。
江夏,整个郡县都废了。
原本这个月份,应该是正值收获完毕,然后各家各户或是多,或是少,但是总归是得了些口粮,一家人总算是可以吃上点像样子的饭食,然而现在……
曹军也不可能久待,收罗不到人口,就点火将村寨烧了,走了。
躲进山中,沼泽当中的民众,见兵卒退去再出来的时候,却看见自家房舍村落,都化为了灰灰……
怎么办?
逃罢。
躲呗。
手无寸铁的百姓,在面对穷凶极恶的兵卒,还能做什么?
汉代三四百年,已经教导了他们要『孝』,要『尊敬天子』,要『准守规矩』,不许做这个,也不许做那个,他们都听了,也照着做了。老老实实耕田,本本分分交税,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那些平日里面收税收钱收赋收算的官吏,在他们刚搭起房屋的横梁的时候,伸着手收房税,当他们打了一网鱼的时候,便瞪着眼来收鱼税,即便是他们在山上捡来些干材,也要上缴捡得税,他们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都要收钱收税……
但是当他们受苦受难,房子被烧,粮食被抢的时候,当他们需要一些支持,一些抚慰的时候,这些官吏却一个都见不到……
为什么?
没有人会给他们答案。
所以这些人,便只能是呜咽着,就像是被打瘸了腿的狗,一步一扭,一步一回头,将茫然、悲痛、惶恐的神色,与孩子的啼哭声,还有饿意与疲惫,统统混杂在一起,离开他们曾经的家乡,平稳的家园。
他们走进原野,走过沼泽,翻过秃山,路过荒田。
他们就是蝼蚁,吃草,吃树皮,吃泥土,实在忍不住了,便吃他们自己。
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走着,走着,然后前方一阵骚动,就像是在鱼池当中投下了饵料,顿时就翻腾了起来。
官府派了人,在前方施粥。
不是朝堂,而是地方官府。
人们涌动过去,密密麻麻的去领取那些或许只是比清水好上一些的稀粥。
粥刚烧开不久,很烫,但是所有人都饿得慌了,领到了粥的便急急的吹着喝着,鼓着眼泡却还瞪着粥棚,盯着粥棚当中那几口大锅,期盼着自己喝完了这一碗,还能再添一碗。
有人在高呼着:『有谁要投军?要投军的站过来!有饼子!有大饼子吃啊!』手中还捏着两个黑乎乎的,大概只有小半个巴掌大的『大饼子』在空中摇晃着,勾引着,让一群人的脑袋随着黑饼子,从左边转到右边,然后再从右边晃到左边。
当然,按照惯例,只要青壮,只招青壮。
有些人被勾引的心动,想要去将自己的性命两块黑饼子贱卖了,却被自家的妻子孩儿拖着腿,最终坐在地上抱在一处哀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家中的青壮一走,这个家就没了,妻和子命好的,或许还能挣扎着活下去,而命不好的,或许再走一段,就成为了旁人锅中的吃食。
也有一些咬着牙甩开了的,投了军拿了饼子,有的狠下心肠只顾得自己吃,但是也有拿去塞给了妻和子的,沉默许久才说,快吃,都吃了,千万别剩下来……
妻知道,即便是剩下来也守不住,死命咬着,咬着啃着,没有几口,却流着泪怎么都吃不下去。而一旁的孩子,一开始也跟着流泪,但是吃着吃着,泪就停了,专心的啃着黑饼子。
男人笑着,笑着,转身而去的时候却哭了出来。
此刻生离,就是死别。
也有一些略微有些见识的老人,努力劝说着,『别投军,去了就回不来了……再走一段,再走一段,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朝廷会安置我们的……』
逃难队伍延绵无际,人时多时少,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知道跟着人流走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依旧还是一个人。
混乱的队伍延延绵绵的,似乎看不到头尾,也似乎走也走不到边际,与先前几年的江淮一带的大乱比较起来,亦或是和前几年黄巾之乱的情况比较起来,俨然已经是两个世界一般。有时候,有些人,会在队伍之中哀叹着,想着过去几年的日子,所见到的一切,想着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亦或是没有做什么,才变得今天这般的地步。
江陵也是乱,那么襄阳呢?
会不会好一些?
听说,刘荆州又病重了啊……
秋雨又是有一场,没有一场的下着,毫无春雨的绵绵之意,只带来萧瑟寒冷的哗乱难言,笼罩在一切之上,蔓延在一切之间。
……_(:з」∠)_……
襄阳城。
秋雨如刀,砍黄了草,砍掉了叶,也砍得人心惶惶。
『某要观秋雨……』蔡瑁站在后花园院门之前,沉声说道,『尔等就在此候着,休要前来呱噪!』
『家主,可是下着雨那……』管事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让小的替家主打伞?』
『免了!某刀枪剑雨亦视等闲,还怕这些许秋雨不成?』蔡瑁摆摆手,『某只是心情烦躁,要独处静心……不用你们伺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