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吴夫人已是泪下。
“……据兄嫂服侍婢女所言……”孙权既然开了口,也就没有什么保留的了,沉声说道,“兄嫂夜思过甚,滑跌于塌前,当夜便血崩不止,旋即小产……”
“哀矣!”吴夫人眼泪滚滚而落,抬起头,闭上了双眼。
孙权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如今孙家基业,外有荆襄强敌,内有老臣二心,还有江东各家虎视眈眈,若是此事宣扬出去,难免有人借此生事……故而,孩儿斗胆封了四方居……”
吴夫人脸上还带着眼泪,但已经睁开了眼,盯着孙权说道:“封四方居,瞒得了一时,如何瞒得过一世!”
“孩儿……孩儿已经让心腹前往周边探查……”孙权压低了声音,“……询查诞辰相近之……”
“混账!”吴夫人大怒,“啪”的一声猛地拍击在桌案之上,顿时引来在堂下的护卫关注,“滚下去!都站远点!”
“唯……”护卫见孙权也是挥手,便一个个夹起尾巴有多远滚多远。
经过这么一个打岔,吴夫人的气息也多少平缓了一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之后,看着孙权说道:“汝怎能行此荒谬之事!”
孙权上前,拜倒在地,叩首回答道:“江东世家,心怀歹意久矣!而孙家老将,追随大兄亦久矣!若是知晓兄嫂小产,必然疑心于某!届时若是引发内乱,孙氏基业当为齑粉!”
“你!”吴夫人指了指孙权,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响才叹息一声,“可纵然寻来……终究非孙氏血脉!届时汝又将如何?!”
孙权低头说道:“当前孙氏家业之重,唯稳一字尔……固然孩儿此策愚钝,然缓了至少十年之期,届时江东稳固,再设他法……”
“纵然如此,封禁兄嫂之罪,汝便不得脱!”吴夫人上前拉起了孙权,“汝便是终身恶名矣!”
孙权低头道:“为孙家之千秋基业……某,某万死何辞……”
“孙家大业……”
吴夫人看着孙权,依稀看见了几分孙坚当年的影子。当年孙坚也担任了长沙太守,若是追求平稳,那么在长沙稳稳妥妥的当一个两千石也不见得会有多少风险,可是孙坚就是念叨着孙家大业四个字,毅然起兵……
然后便是孙策,若是当时在袁术之下,虽然当不成什么庐江太守,但是如果没有野心,自然也不会和江东的这些世家正面肛上,然后便死于刺客之手……
现在又是孙权……
话说男儿有野心,有远大的宏图,作为母亲应该高兴,但是吴夫人却感觉不到一点的欣慰,只剩下了满腔满腹的担忧和遗憾。
“十年之期?”吴夫人低声道,“江东世家,那个不是百年基业……十年,十年就能收得这些人么?”
孙权沉声说道:“孩儿愿试之!”
“愿试之?”吴夫人脸上的泪痕已经渐干,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欲降伏烈马,便需忍颠簸腾跃!从今日起,江东世家便是辱你,诽你,谤你,千方百计欲害于你!仅试之,难恒之也!”
孙权咬牙说道:“孩儿愿为之!”
吴夫人紧紧抓着孙权的手臂,用的力气之大,甚至连指甲都嵌进了孙权的皮肉之中,半响才闭上眼,松开了手,“也罢……也罢……”
吴夫人转回上首坐下,不知何时已经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说道:“去,且传周公瑾来……”
“什么?”孙权讶然道。
吴夫人看了一眼孙权,说道:“汝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周公瑾……更何况安抚老将,亦需周公瑾出力……”
“可是……”孙权有些迟疑。
吴夫人挥了挥手,说道:“周公瑾与策儿甚厚……汝之基业,亦是策儿亲手铸就……周公瑾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应当怎么做……”
“唯……”
孙权沉吟了半响,最后低声应答,出去让人去找周瑜……
…………(?vェv?)…………
五日之后。
四方居。
一行华丽的车马缓缓的往前而行,似乎目的地就是四方居。
当中一辆华盖车上,吴夫人伸出了手臂,牵着一旁的小乔的手,缓缓的拍了两下,朗声吩咐道:“你姐姐还有身孕,就叫她免了虚礼!就说是老身的意思,不必出来迎接了!”
小乔低垂了双眼,低低的应了一声,便下了吴夫人的华盖车,然后乘坐自己的小车,先行赶到了四方居……
旋即不久,四方居的高台之上,便开始有人布置了起来,又是悬挂帷幔,又是插摆鲜花,又是调试乐器,再过得些时刻,吴夫人便在一左一右的大小乔搀扶之下,出现在楼榭回廊之间……
小乔低垂着脑袋,看不太清楚面容。
而大乔似乎依旧挺着肚子,步履缓慢……
帷幕飘飘,花瓣缤纷。
“走得慢些……另一只手捧着肚子……下面点……对了,就那边,别松手……”吴夫人低声在穿了大乔衣饰的小乔耳边提醒道,“跟着老身走就是……”
“唯……”小乔瞄了一眼脸色依旧惨白,就连扑粉都无法完全掩盖的大乔,低声应答道。
吴夫人也瞄了一眼大乔,眼底滑过了几分的厌恶,旋即掩饰了起来,笑容可掬的看起来像是被两个人搀扶着,实际上是牵着两个人,缓缓的登上了高台。
疏忽失了孙氏的孩儿,便是大罪!
若不是为了孙家的基业,定然不容于她!
乐声响起,舞姬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