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池只一抬手,示意不必。
沁芳宫里佣人不多,一落雨,更显得寂静。也不知道那人冒着雨走到那里去了,虽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可耳边还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一声声唤雪儿。
“世人都道君主仁心,可只有我知道,你的心是真狠。你一定要这样对他吗!那可是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
她哭得凄然,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却只冷哼一声,“呵,仁心?仁心不能卫国,更不能卫自己的女人。仁心便是懦弱,那要这仁心何用。”
她泪珠不停地落,他总也给她擦不干净。
“我不懂。”
他待她总有耐心,“不过是很简单的道理。雪儿,朕问你,若是赶上灾年,朕是不是该开仓放粮?”
她有些不屑,“这个连小孩子都懂。”
“很好,朕在问你,若要饿死的非我西平子民。朕还要救吗?”
她想都未想,“都是人命,当然要救。”
他听了却不置可否。
“不然,你以为呢?”
他这才说,“自然不救。西平的粮食,只救西平的子民。不是朕的,是死是活朕都不管。是朕的,谁也别想惦记。子民土地如此,女人也是如此。他伤了你,就得死。这么说雪儿明白了吗?”
她不在说话,她也深知,没有哪位帝王的手上是干干净净的。
他也不与她解释,只勾了她的腰身。带进自己怀里,“雪儿无需懂,朕懂就行了。”
她只觉得与他说不通,况且,人都死了。
她在沁芳宫的院子里朝那挂着侯府夫人头颅的城墙跪了许久。
听说,护国候的夫人贤淑大方,她虽从未见过。可的确是因她而死。
一夜之间,侯府上下近百人,个个身首异处,侯府夫人的头颅更是被人挂在了城墙上。
明里,是淳于人丧心病狂心狠手辣。这暗里,谁才是罪魁祸首,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饭量日益减小,也越来越瘦了,跪在地上,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跪着赎罪的时候,她想许多事,想的最多的竟然不是年少青梅竹马那些事。而是与他吵吵闹闹的这些年。
他到底是没有耐心的,临泉寺回来,一连三日过去,她接连的躲避,终于让他发了火。
终于不顾她的哭喊,她身上的衣料在他掌下没有一件完整。
她缩在一个角落里,双臂交缠,尽力遮着自己,一边哭一边不敢抬头看他。
就算她缩成小小一团,他还是看见了。看见了他新封的护国候是如何对她的。明明已经三天过去了,她那皮肤上,青紫斑驳依旧清晰可辨,更别说前两日了。
可那是他都舍不得用力的人------
他就这样站着,半晌没说话,只看她缩着身子哭。到底是没扶她。
沁芳宫,他数日没来了,她就日日在院子里跪着。
萧池来看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搀着她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来前几日他问过的问题,便顺口问了萧池。
“池儿说,不是自己的子民,该不该救?”
他几乎想都没想,“自然不救。”
这回答,竟然与他父皇一模一样。她一瞬惊住。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又蹲下身来板着他的肩头问他,“池儿,这是谁教你的?是不是事先有人教过你了?”
他摇摇头如实说,“没有人教我。”
有人远远站着,将这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最后,那人才走过来。低头看了他一眼,甚是欣慰。
“小九回去吧,明日在来看你母妃。”
待萧池一走,圣上才与她说,“雪儿看见了,小九是朕的儿子,与朕一脉相承。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你都要成熟睿智。朕没有看错,你与朕的儿子,终将会是这天下的主人。”
她听了冷哼一声,“池儿才不会成为你这样冷血的人。”
“随雪儿怎么说,这血缘,他是断不掉的。等小九长大,注定会成为与朕一样的人。”
徐公公只见萧池脸色苍白。唇角一抹血色愈显明显。雨落得似乎更大了,徐公公又说,“九王爷要回去,我给您叫车驾来。”
萧池也未应,只转身自己走着。
他的伤,容不得他多说了。
徐公公站在原地,看着九王爷一步一步往回走。若是看背影,根本就看不出他受伤来。可徐公公知道,圣上两掌,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宫门口,天色因雨变得晦暗,可任谁也能一眼认出那白色的人影就是九王爷。远远地,众人又卸了兵器,跪地恭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初春第一场雨太过缠绵了,众人只觉得今日跪得格外久。想这九王爷每每入宫哪次不是雷厉风行,出宫的时候也是如此。圣上准许九王府出入宫门畅通无阻,受君王之礼。可这九王爷每每宫门一过,疾风一般,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究竟是有多厌恶,他平日里连这朝都不愿来上。
可今日着实奇怪。九王爷来的时候带了车驾,可走的时候又是一个人。不仅如此,这九王爷不知怎么了,一个人走的极慢。细雨如丝,沾了人衣便要生寒,他却丝毫不介意,自己缓缓走自己的。
宫门浩荡,他好不容易才出了宫门。身后门一关,他又被独自丢在黑夜里。
他最难过自责的,其实不是每日见那个女子受苦。而是最后,他明明知道她要走,竟然还是留不住她。
他只记得,她摸着他的头,说。“池儿长大了,一定要出宫去。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