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消融,京城的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墙角、树下、屋檐下,天井中,一处处的地方都可见几许雪堆。
十二月六日常朝后武英殿交锋后的结果也上了邸报,明发天下。事情,正在不断的发酵。
宫中内外,军机处、六部五寺、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国子监、六科、顺天府等京中官衙,五军都督府,京营,王公勋贵各自议论。一位大学士被停职待勘是一个风波,而一年内两名大学士去职,这引起朝廷内外瞩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上对朝廷权力架构的调整意图即将达成。朝堂上可能会迎来一段时间的平稳期。按照历史的惯性,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七年。
寒夜之中,小时雍坊李大学士府中,愁云惨淡。仆人们走路、说话轻手轻脚,轻声细语。谁都知道李大学士前景可能不大妙。
李高澹在外书房中接见连夜而来的户部主事柳安宜。
柳安宜三十多岁,容貌清瘦,面白长须,道:“老大人,我已经打听清楚卫康过几日就要升户部员外郎。泄密和他脱不了关系。是叔时一时不察连累老大人。”
李高澹几天的时间仿佛苍老的许多,坐在书案后,轻声道:“不关你的事。朝廷之大,未必没有聪明人。”
柳安宜默然不语。卫康确实有可能猜到他的打算。
但,他并不甘心失败。李大学士、左副都御史严繁龙离开朝堂,则东林一脉在朝中再无地位。他面临的将是几十年的仕途蹉跎。他如何甘心?
并且,今上对待大臣颇为苛刻,远胜国朝前几位皇帝。李大学士或有性命之忧。若是到紧要关头,他会让韩子桓鼓动东林党控制的首善书院中的秀才们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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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胡同,王府中。
王子腾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脑海中,浮现起武英殿中的一幕幕。这无疑就是圣上的一记妙棋。
裁撤南书房,将大权集中在军机处。尔后,让吴王、翰林院大规模修典、印书,足以将前朝的痕迹抹掉,也足以将十年前那段并不光彩的历史改写。
李大学士恋栈不去,激怒今上。而张安博能安然无恙看似水到渠成。现在摆明,只要将东林党人左副都御史严繁龙查下去,这个位置就是张安博的。
但其实,他心中预估张安博此次可能会罢官。东林党能斗倒章大学士,还是有能人的。
而就他私下里的揣测,当今首揆,军机大臣谢玉石是很乐意看到大学士何高远的好友、朋党张安博罢官。谢大学士与何大学士的政见不同。谢大学士是今上潜邸时的老师,而何大学士颇有文人风骨,时常犯言直谏。
他其实多少知道一点,何大学士很推崇前周(宋)、前明时期的文官政治。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国朝定鼎,制度设计就是防止权相出现。
另外,圣上对张安博此人很不喜。
但他没有想到,大学士刘飞白的门生户部主事卫康竟然通过贾家的一个小辈来传递消息,最终令张安博安然过关,完成对东林党在朝堂利益的瓜分。
王子腾看着书桌上心腹送来的纸条,苦笑一声,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贾环。
他得见见这位金陵四大家族内最耀眼、最出色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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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时间,城南会同馆中也飘起腊八粥的香气。令在驿站中过节的人们动起思乡之情。
上午八点左右,贾环洗漱过后,到院落的正房中找山长张安博辞行。山长涉及录遗舞弊案的事情已了结,以升官的方式过关。他打算回贾府过节。
上茶的老仆吴叔喜气洋洋。主人升任右副都御使,正三品。他们心中自是高兴无比。这才复职一年多啊。
张安博正在屋中看书,屋里烧着炭盆,略有些味道。听贾环说明来意,笑着点头,感慨的道:“我原以为此次上京不过是例行故事,哪里想到又被委派了新的事务?你的学业又要耽搁了。
我已经给沙叔治写信,让他教授你一段时间。他正赋闲在家,预计要到年后才会授官出京。”这是他从好友何高远(大学士)那里听来的消息。沙叔治要升一级,出京担任要职。目前军机处、吏部还没有选好位置。
贾环感激的谢道:“让山长费心了。弟子一定不复山长之望。”
张安博温和的笑道:“这段时间,你忙前忙后也辛苦了。恰巧今日是腊八节。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再去沙叔治府上请教学问。马上就要过年喽。”
张安博的心情很不错。
贾环嗯了一声,点点头,心里衡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提起山长新职位的策略事宜。
东林党试图攻击山长失败,遭受重创。雍治皇帝派山长复查李大学士儿子杀人的案子。杀气凛然。有借刀杀人的意味。这件事现在在京城中肯定已经传遍。有各种解读版本。
以他的看法,山长查李大学士:时间上,宜缓不宜急;罪证上,宜虚不宜实。
他初窥权力游戏的门道,很有试一试的冲--动、欲--望,想要验证一番。但,他终究是压下这份心情。不想干扰山长的判断。
贾环再陪山长说了一会话,带着长随钱槐、蒋兴,坐马车从外城南城向西,进宣武门直行,抵达四时坊荣国府。荣宁街上已经是一片节日欢乐、祥和的气氛。往来的奴仆脸上喜笑颜开。
贾环微微一笑,心中的情绪流露,心情放松。庙堂之高,波涛汹涌。但对于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