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间事,福兮,祸兮谁也不能预料到。故而有人说,百年后,fēng_liú人物亦不过是黄土一捧。
只是有些话,开解他人容易,自己接受却是那么的难。
月明手上还维持着端着药碗的手势,那之前还滚烫的药碗此刻被他紧握在手心,却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它的温度。而那过度惊愕的表情在他脸上凝滞住,他哆嗦着唇:“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再说一遍吗?”
话语,已如哽似咽。
未哭,脸上的悲伤却是已经满溢。
那眼神,极度的绝望黑暗里仅有一丝希望的亮光残存,好似抓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都不肯放开手,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还是固执的以为自己最终能够获得救赎傲世神皇!
这样的眼神,夜玖看得太多了:“你可以选择自欺欺人。”
‘砰’的一声,药汁四溅!
浓黑色的药汁溅在他洁白的鞋履上,烫到了他的脚,他却已经感受不到那一股子烫意。比起心里突生的刀剐一般的疼痛,那样的疼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光芒泯灭,脸上表情恍惚而迷茫:“方便告诉我……她……她是……她是怎么……”
抖着唇,他却怎么都说不出那一个‘死’字。
好似说了,她就真的殁了。
而她,也其实是真的殁了。
夜玖拒绝为他解惑:“不方便。”
家事,为何要说与外人听?
“我去熬药……”月明低着头,恍惚地转身走了出去。
夜玖垂下眼睑,冷肃的寒意彻底敛尽后他方才抬起眸子,望到不远处的夏语冰,他掀开薄被,着鞋履,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点点艳红从他裹着伤口的纱布沁出来,每一步都扯动伤口,都是极疼的,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走到了她的塌边。
她正昏迷着,面上表情恬静。
那一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眸子被遮挡在眼皮下,几层的褶子,在眼角的弯处带出优美的一尾钩。那是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顾盼神飞间,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美丽,也让他割舍不下。
既如此,何必放下?
缓缓地,他缓缓摘下脖子间的红玉,珍而重之地套入她的颈项。
一泓尊者正在门口,烛光下的少年眼底的柔光温和缱绻,他慢慢放松的眉眼就好像是一副正展开的水墨画,每一笔都是极尽美丽,引人入胜。
这举动,却是不合时宜的。
可一泓尊者舍不得去干扰,去破坏这一幅美丽的画面。
他转身,慢慢退了出去。
走到院中,月明正失神地坐着石凳上,眸色空洞。
他走过去:“还好吗?”
月明愣怔怔地转过头来,唇无声地张了张,看到师父那一双洞彻世事的眸,那些多余的问话只化作一句痛心的悲鸣:“为何要瞒我?”
“早告诉你,你就能好过一些吗?”一泓尊者在他对面坐下来。
月明埋首在双掌中,双肩痛苦地颤抖着。
“早晚都是疼痛,不如让你心宽一些时日。”一泓尊者苦涩一笑:“我本以为能多瞒着你一些时候的,这孩子的到来……命数如此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太悲恸,才更哭不出声末世尘光。
一泓尊者安抚地拍了拍月明的背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如何能让它过去?!
月明猛地竖起身来,赤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泓尊者:“告诉我!师傅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怎么……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他完全失态,一双手紧紧攥住了一泓尊者的肩膀。
“她……”一泓尊者闭了闭眼睛:“十二年一个晚上,凤鸣宫燃起烈火,传闻她于烈火中抱子*,灰飞烟灭。只事实是她的确死于那一场大火中,而孩子却被月国女皇派出来的死士带了回去,养在了膝下,多年未有其消息,只在今年他随着使臣队伍一起往殷国来。”
月明的手失力般滑下。
他骤然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灰飞烟灭、好一个灰飞烟灭!白瑞泽,你当初是以天立下誓言,说你此生以性命护她,今生今生永不相负,而今,而今……你却让她灰飞烟灭!你狠,你好狠哪!若早知如此,我就是承天下人之唾骂,也不把她交付到你手里!”
重重的一拳击在石桌上,那足有成年男子拳头厚的石桌顿时碎裂成齑粉随风四散,鲜血沿着他紧握的手背不断流下,触目惊心。
“人死不能复生……”一泓尊者叹息:“她生前选择的是白瑞泽,即使是死,也不会后悔说未选你。我与她虽不过三面之缘,我却是知道她是个极外柔内刚的女子!这样的人,不会轻言后悔,只会骂自己瞎了眼睛选了那么个人。”
月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泓尊者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她死得很蹊跷,你若想为她报仇,我支持你。虽然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但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而看眼前的情形,那少年是知道当年的真相的,既然是这样,他还能安全的在月国那多疑的女皇手底下活到现在,肯定也不是个简单的孩子。反正门内最近无事,你倒不如就跟在他身边,为她好好照顾他,她若泉下有知,也必然会感激你的。”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感激。
要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