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被轻轻推开了,小红松了一口气。
“还好,老爷办到了。”
段老爷为了找到女儿的下落,似乎也在暗暗出力。
范从渊的住所并不如他本人高调。两进的宅院,寻常的布置,连仆从也不见一个。
小红领着王妧,绕过小院,静静地躲在会客的厅堂门口的一侧。可以发现厅中有个老仆正在打扫,小红回过头悄声说道:“那人是个聋子,腿脚也不便利。只要避开他就可以。”
书房和卧房,别院的出入记录只能被收藏在这两处地方。二人分头行事。小红去了书房,王妧则往反向的卧房走去。
顺利进入卧房,王妧随手将门合上。房中摆设一目了然,床铺桌椅,临窗一只一人高的大衣柜。
王妧没有去翻查范从渊的物件。
或许对小红来说,此行最重要的是找到范从渊取走的记录。王妧却另有打算。
她一边看着那只紧闭的、以一面镜子作门的衣柜,一边思索。不被承认的外室子,毫不起眼的住所,不轻不重的职务,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除了一件事物。
她眼前的这面镜子,上好的镜面包围在一圈雕工精美的石榴花纹中间。镜子里的王妧正在出神,她丝毫没有发觉有一个平稳而缓慢的脚步声正在向卧房靠近。
衣柜门猝然被打开。六安半眯着眼睛微笑的脸闯入王妧的视线。随即,她整个人已被拉入那个狭窄而封闭的藏身之处。黑暗中,某些无法遗忘的记忆如失控的洪水般闯入她的脑海。
似有若无的抽泣、窸窣频繁的脚步,和一团漆黑。
她本能地去推紧闭的柜门,然而,发颤的手却被衣柜里的另一个人握住了。
“放手。”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等对方给出回应,她尚能活动的左手按在了随身的匕首上。
衣柜里能供他们争持的空间不多。在掏出匕首的同时,她落入一个不容挣扎的怀抱。面对这样机警的对手,她几乎毫无胜算。更何况,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抓不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抗拒的意志慢慢涣散。
四周太静了,连呼吸声都被放大数倍。
“我看不见……”她的声音轻如蚊蚋。
六安低着头,略一犹豫,最终冒险地把衣柜门推开一条缝隙。
光亮挤进这处窄仄之间,连同一声尖锐的质问。
“你竟敢骗我!”
如果王妧的注意力放在这里,她定然能发现声音的主人是谁。可是,此时的她却向衣柜更深的地方缩退,原本因为重获光明而放松的身体霎时又变得紧绷起来。
“别碰我!”她轻声呵斥,挣脱了束缚,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卧房里的争吵还在不断传来。
“我没有骗你,能帮你的人不是我大哥,而是我。”有个男人回应道。
“就凭你?”尖声叫嚷的女人丝毫没有顾忌,“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男人显然也怒了:“闭嘴!”
“你要不是骗我说从渊要见我,我怎么会来?”女人继续嚷道,“你从小就喜欢骗人。你的真面目,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结束了这段激烈的争吵。女人的裙摆拂过门槛。男人不复先前的稳健,脚步凌乱地追了出去。
卧房安静如初,只有六安推开衣柜门时发出轻微声响。
王妧抬起头,挺直了脊背走出去。走了两步,她站定了,头也不回,只吐出两个字:“解释。”
冷硬的姿态很好地掩饰了她的情绪,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六安为什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他是不是在找空子做一些多余的事?
想到这里,王妧倏地转过身,她看着六安。他是在出神,还是在迟疑?
张伯的话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他错在耳软轻信。”那个时候,张伯不是在说朱顶,而是在说教她。
混乱而绝望的眼神,六安在暗楼里看见过太多了,多到激不起他心里一点涟漪。可是今天,王妧的眼睛却让他骤然想起一件小事。
当时她在喝茶,用一个看上去残缺的、带有裂纹的瓷杯。她以为他不知道这种冰裂纹,便随口解说了两句。
“你找不到第二个和它一样的杯子,它的每一道裂纹都是独特而自然的。”
他甚至还能想起王妧微微翘起的嘴角和她贴着茶杯边缘的光泽莹润的手指。
从暗楼走出来的人,身上一定会留下印记。他知道,王妧的“印记”迟早会暴露出来。瓷器也会变成利器。
“端王认为,你的失踪和范从渊有关,他默许我来调查。”六安收回心神,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迎着她的目光回答道。
话先说了一半,得到王妧的示意后他才接着说下去。
“刘筠软禁你不成,便联手范从渊,半路阻截。你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妨碍。这些都是端王的看法。”
错误的看法。
范从渊没有派人来阻截她,甚至,范从渊连她的身份都辨认不出。她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妨碍。
“不过,我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你的吩咐。接近靖南王,查清楚任何可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事物——靖南王如果打算给他的其中一个外室子名分的话,就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虽然投石问路的计划不成功,但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然而,更紧要的是,在他离开王妧的这段时间里,她对他起了疑忌。是什么改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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