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待在书房看那些永远看不完的公文,靖南王更愿意去演武场操练一群什么都不会的兵士,至少他能看到操练的成果。
好在他不愿意做的事通通都能交给一个人去做,那个人就是黎焜。黎焜是助他平定南沼的功臣,也是他不可替代的左右手。除了他靖南王,唯有黎焜能自由出入王府的书房。
不过总有一些不省心的事是不能假手于人的。比如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孩子,靖南王一想到她干的好事,就忍不住扶额叹气。
“知道错了?”靖南王最终开口责问。
刘筠惶恐地垂下目光,随之抬起头,带着百思莫解的神情回答道:“我不知道。王爷不是说,已经没有必要和王家联姻了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犟嘴。
靖南王皱了皱眉头,不是因为刘筠不认错,而是因为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混账!”靖南王的面容沉肃威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一次谈话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刘筠绝对无从得知。
靖南王年轻时爱拈花惹草的毛病如今也已改得差不多了。王妃大度,没有和他计较这些陈年旧事,可也不会容许外室子冠冕堂皇地进入靖南王府。只有刘筠是例外,王妃几乎把她当成半个女儿来对待。
而这个被另眼相看女儿也包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黎焜走到书房门口,恰好听到靖南王的怒喝。他又听到刘筠尖声否认、辩解的声音,随即明白了原委。不过,他没有忙着进书房,而是决定在稍远处的廊下等候。
很快,他便暗自庆幸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赵玄从东南角的拱门拐进来,径直走向黎焜。
黎焜唤赵玄“公子”,即便他深得靖南王的器重和信任,他的身份也只是靖南王府的佐事,而赵玄却是靖南王的义子。
“我义父可是在书房?”赵玄神情闲适地与他攀谈,黎焜也不得不给出肯定的答复。
“那你怎么不进去?”赵玄又问。
“不得王爷传召,不敢擅闯。”黎焜谨慎起来,他不由得暗想,莫非赵玄也知道书房中的情形?
二人看似风轻云淡地闲谈,直到刘筠从书房里出来,他们的眼神里才泄露出一丝尖锐的对立。
刘筠不顾仪态地疾走到赵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恨声说道:“你算计我!”
赵玄毫不在乎地勾起嘴角,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刘筠见状,气急败坏,几乎要破口大骂。
“在这里吵闹,你是还没吃足教训?”赵玄轻蔑一笑。这个蠢货竟以为她立了一点功劳,就能和他比肩。
刘筠一听到“教训”这两个字,顿时气馁了。再面对盛气凌人的赵玄时,她不敢撄其锋,退让了一步。
赵玄把手一甩,径自往书房走去。
“黎叔叔……”刘筠有些委屈地站在原地,她懊悔地低下头,这一次是她大意了,“我差点连累了你。”
黎焜面色未改,说:“姑娘言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廊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刘筠只得长话短说,把书房中靖南王的责难说了出来。
当年她为了刺探消息,入宫做了御膳宫女,私心里,她也想见一见那个被王爷护在羽翼之下的义子。她借着奉膳的机会去见赵玄,他指挥着人搬抬一个半截身子血肉模糊的太监在宫宇之间穿行示众,那是刘筠第一次见识到心狠手辣。后来,她下定决心对他表明身份,他却威胁着要揭穿她的行藏。
更别说,赵玄来到湖州之后,在王爷面前百般诋毁她,挑拨是非。这样的小人,怎配得到王爷的爱护和看重?
而她刘筠,是王爷的女儿,所做所为也全都是为了王爷和靖南王府。她拿下镇察司指挥使的得力手下,让王府占了先机,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王爷的赞赏。
看看那时候赵玄在干什么:像只丧家之犬,被人牵着鼻子一路从京城来到南沼!
“黎叔叔,你的话王爷一定会相信的,你跟王爷说,真的不是我蓄意刺探,好不好?”
她这番示弱,如不能说动黎焜替她说情,她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
与燕国公府联姻是件大事,王爷一定和黎焜商议过;事关赵玄,所以赵玄必定也是知情人。只有这两个人能解除她的危机。赵玄不必提,她只能指望黎焜为了洗脱他自身的干连,顺手也帮一帮她。
黎焜心情早已平静。刘筠说,她得来的消息是赵玄故意泄露,这样的说辞,不仅王爷不会相信,连他也觉得“嫁祸”的目的太过显著。刘筠和赵玄不和,王府里没有几个人不知道。退一步来说,即便事实如此,赵玄所为无迹可寻,刘筠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至于刘筠说的“连累”,黎焜自信不会被这点小事击垮,王爷对他的品性为人再清楚不过了。
明面上的对错,靖南王自有定夺。可是如果黎焜不提醒她,刘筠可能会因为同一个失误再栽几次跟头。
“姑娘,有句话本不当讲,可是眼下我不得不说。”黎焜面色凝重,“王爷重信守诺,姑娘如果破坏了这桩婚事,又将王爷置于何地?”
刘筠愣住了。黎焜这是在暗示她,婚约仍然作数,她从中作梗,是犯了忌讳?
如果王爷没有改变心意,那真是可惜了。她原本不忍心看到王妧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赵玄这条命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悬在朝夕宫大殿的横梁下。王爷不遗余力地保他,奈何他却选择逃离那缚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