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妧离开滁州那天,天气骤然变得阴冷起来。
小白猫蜷缩在她身侧的座垫上,呼呼大睡,王妧不由得想起它闯入软禁她的小屋时的情形。
开在屋檐角落的小窗容一只体态轻盈的小猫通过绰绰有余,它抖擞掉一身从郊外沾来的尘土,威风凛凛地走到她面前。赵玄又惊又疑,最后任她离去。
此时她手里拿着六安给她的香囊,左右摆弄把玩。六安说他在这个香囊上用了十三种针法,王妧不信,细细摸索也只找到了六种。
六安解释说,他是情急之下才给了她这个香囊。其中装着他调配的香粉,一味鼠尾、一味兰草,辅以南沼深林中的无名香料,香气极淡雅,最重要的是,小白猫对这种香味十分敏感。在六安的有意训练之下,成果很明显。
王妧伸手揉了揉小白猫头顶的绒毛,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眼尖地发现小白猫的耳朵颤动了一下,倒像是听懂了她的叹息一样,十分有趣。
从滁州去湖州,少说也得用上十天八天。过乌山,渡泂江,若有游兴,还能绕一段路去访一访林丘隐士的故居。可惜,王妧没有这样的闲情。为了尽快赶到湖州,二人还抄了捷径。
初冬的寒意使山林中的人迹渐稀,有猎户偶尔进山打些野兔,遇见两个衣着、风度与己辈截然不同的年轻男女,还以为是山里的精怪化作人形,出来蛊惑进山的人。
猎户装作目不斜视地绕过停在路旁休息的二人。
王妧本也不多作理会,谁知六安突然感慨似地说了一句:“这山路也太难走了,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新昌呢。”
这样简单的一句倾吐旅途辛苦的话,却令猎户放慢了脚步,最后在二人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这位大哥,不知道去新昌还有多少路要走呢?”六安站在原地,面向着那猎户发问。
猎户身形健硕,看上去只有三十许年纪,六安叫他一声“大哥”并不突兀。
“出了山林,往南走就到新昌了。”其实,他家所在的村落就在前往新昌的必经之路上。只是,这两个过路的旅人来历可疑,他觉得自己还是少招惹为妙,故而,他只用含混不明的话来回答。
等过了新昌县,湖州城也就不远了。王妧在马车旁活动手脚,二人的对话听在她耳中,却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涟漪。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湿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听说新昌盛产一种梅子酒,真想马上赶到新昌,尝尝那梅子酒是什么滋味。”六安接着说道。
王妧侧脸去看六安,发现他抿着唇、露出一副对美酒十分向往的神情。王妧又看了猎户一眼,语气有些不屑:“我不信那梅子酒比我们家里的酒还要好。”
她这一开口,倒像和六安讨论了一路新昌美酒、最终也没被六安说服似的。六安以轻笑来回应她。
猎户啧巴一声,接了王妧的话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新昌酒的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两百年前,新昌可是沟通南沼十三部的大城,唯有新昌美酒能让各部首领停下干戈,开怀畅饮。你们说的梅子酒只是其中一种,家家户户都会酿,味道也有区别。你要真好酒,就该去县东找榆钱树下的十里飘香花五娘,她人又美,酒又醇,包管你喝过一次就忘不了。”
最后一句却是对六安说的。
王妧眉头皱了皱,她不明白六安的用意。这种对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猎户见王妧脸色有变,不由得干笑一声,抬腿就要走。六安连忙朝他摆摆手,走上前几步,低声解释了几句。那猎户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王妧,和六安互相别过后才离开。
“你和他说什么呢?”看猎户走得远了,王妧才问道。
“旅途漫漫,难得遇上一个大活人,我当然要缠着人家多说几句。”
王妧这一路上话少得可怜。为着张伯在她身边放了几个盯梢的人,她赌着一口气,非必要的话不说,非必要的事不做,连六安故意和她搭话,她都甚少理睬。
归根到底,受气的只有他六安一个罢了。所以,六安故意这样说,吊起王妧一分好奇足矣。
王妧撇嘴不语。六安一定是说了她的坏话,猎户才会用那样的眼神来看她。
很快,二人便启程了,没想走到半路,却又遇到了原路折返的猎户。
六安驾着马车迎上去招呼,视线落在猎户纠结的面容上。
“兄弟,有些事不说,我心里过不去。”猎户的忧虑明晃晃写在脸上,“你们去新昌,喝够了,玩够了,就回家去吧。千万别想着趁便去见识湖州的风俗人情,这对你们没有好处。”
看起来,他把这些话憋了一路,难受极了才返回来告知二人。说完,他仍未放松,只因为他没有说出阻止二人去湖州的原因,也怕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做多事。
“这……湖州不是太平得很吗?”六安面带难色,“我们确实打算顺道去湖州。大哥,你话可不能说一半,若是出了事,我可没法子向我家姑娘交代啊。”
马车里,王妧坐不住了,她掀起帘子,不吐不快:“对我们有没有好处,那得看是什么事。有些事对你来说是天大的麻烦,对我们来说却只是芝麻小事而已。”
王妧目空一切的口气恰好戳中了猎户的心事。他憋红了脸,一声不吭,生硬地调头便走。
六安侧过脸去看她。王妧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