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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大亮。
临街的小酒馆刚刚开门没多久。
一个上了年纪、佝偻龙钟的婆子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慢腾腾地挪到门外悬挂的酒字风帘下。
随着她双手一抖,木盆里的污水争相飞出,不顾一切地扑向地面。
不料,污水没有激起半点尘烟,反而洒落在一双皮靴上。
老婆子嚎了一声,当即丢下木盆,抽出掖在袖中的干抹布,蹲身去擦靴上的污水。
六安双脚被这飞来横祸钉在原地。
他怎么会不认得这个耳聋眼花的老婆子?
“酒婆子,”六安探身一捞,抓住了她的手腕,“长老可在?”
酒婆子抗不过六安手上的力道。她拿着抹布的右手掌心上翻,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被她倏地收回袖中。
“在的、在的。”她连声应答,终于挣脱了束缚。
六安这才绕过她,走进酒馆。
酒婆子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慢吞吞去捡地上的木盆。
后院的小楼静得出奇,不见半个人影。
红姬因受了风寒,留在此处静养。但是,她的对手又岂会因此消停?
红叶一死,本该由她向大长老举荐合适的人选接任长老之位。
没想到,白先生和乌翎先后出手搅局,倒逼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若是红叶还在,二人怎敢如此放肆?
如今,她又怎么甘心叫那二人如愿呢?
“咳、咳……”
明明是大白天,附着在她身上的寒气却始终无法散去。
这个时候,六安归来的消息让她感到几分振奋,但也仅此而已。
她下了小楼,一眼看见肃立在院中的六安。
有一刹那,她只想躲在檐角的阴影里,唯恐被满院的阳光灼伤。
但她到底还是走出了阴影。
“我让你带着蒲冰来见我,你却空手而来?”她的声音带着三分不满和两分焦虑,余下的全是她试图隐藏的无奈和疲惫。
六安转身面对着声音的源头,神色坦然。
他看着红姬身裹一件薄披风款步向他走来。病中的红姬盘起了她的长发,唯留一缕落在左侧颊边。她的脸色被这缕黑发衬得愈发苍白。
“蒲冰已经自行动身来容州了。”他直截回答了问题,对红姬的病容视若无睹。
红姬眉头一皱。
“慕玉山庄虽然收留了她,对她却很苛刻。她日子过得拮据,心中积怨,便有了别的打算。”六安解释了一番。
“哦?她是忘了百绍国主的追杀令了。”
红姬紧盯着六安,却见六安从容不迫。
“蒲冰并不知道鲎蝎部打算助百绍国主一臂之力。对一条自投罗网的鱼,最好是不要惊动它,我说得对吗?”
红姬冷笑着,话锋陡然一转:“我这样待你,你可怨我?”
六安眼里泄露出错愕的情绪。他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而垂下眼帘。
红姬心头一动。她走近六安,从披风中伸出手来。
六安急急后退两步。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倒引来红姬的嗤笑。
“看来,你不仅怨我,还怕我?”
红姬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好了一点。她收回手,转身背对着六安,说起了从前的事。
“你我初入暗楼时,只有彼此能够依靠。那时候吃的苦,却成了我此生不愿意遗忘的记忆。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爱我、敬我呢?”
六安沉默不语。
红姬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粉蝶低飞的天青色荷包,又接着说:“你要报杀母之仇,根本就是大错特错。你的娘亲还活着,杀母之仇从何而来?”
六安受到触动,伸手便要去接那荷包。
红姬却不肯轻易给他。
她举着荷包说:“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你娘亲为你求来了这道平安符。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够查清楚这平安符来自哪座山、哪座庙。”
六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面露愠色:“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红姬看着他俊秀的容貌因为愤怒而扭曲,不由得想起她逼他认错时的情形。
他被饥饿和黑暗折磨得脱了相,这才过了多久,他外在的容貌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红姬觉得,先前那点惩罚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就算是亲手养大的狗,若一时疏于教训,也会生出对主人龇牙的胆子。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他说出愿意痛改前非、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没有被欣喜冲昏头脑。
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只能要挟他一时,她要的是他长长久久的心悦诚服的归顺。
“从前,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一家人?”六安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微微颤抖,“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我只要它!”
他呼吸急促,双眼紧紧盯着粉蝶荷包,仿佛他的咽喉也如这荷包一样被红姬攥在手中。
红姬脸色一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你年轻气盛,不明白我是为了你好。我不跟你计较。”她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对六安循循善诱,“红叶的死,和王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大长老没有把详情公之于众,却将王妧的名字写入无头榜。你看,就算我不逼你杀了她,她也会死在暗楼的人手里。倒不如,你拿她的命来换这平安符,甚至是换那长老之位。”
六安将目光从荷包上移开,脸上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红姬并不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