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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屿渔人,星火点点。
夜色之下,漆黑的潮水吞噬了岛岸边的嶙峋怪石,也阻断了仙人屿和离岛的连接。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驾着一条小船,载着他的女儿和一具异乡人的尸首往仙人屿驶去。
风灯照夜,将老头的身影映得十分高大。
远处,深色的、连绵的山体就像一个卧于水面安眠的仙人。离岛人将这片仙人安眠的地方命名为仙人屿,理所当然地,他们认为人死后也应当安眠于此地。
仙人屿上设有三户置守,干的是守墓人的活计。除了这三户人家,仙人屿上再无活人。
老头和他的女儿便是这三户置守之一。
水葬的旧俗是在夜间进行的。眼下这一夜时间,他们父女二人要做很多事,包括将尸首包上油布,漆好桐油,绑上坠石,最后沉入东面的千石林。
异乡人的老东家给了老头一笔钱,说这异乡人无亲无故,连自己的出身来历都说不清楚,能有一处葬身的归宿已是一件幸事,所以,老头才接了这活儿。
小船快驶到仙人屿时,水面上不知怎的升起一片迷茫的雾气。
老头看到一团黑影在雾气中穿过,只是他有些眼花,看不清那团黑影到底是什么。
他的女儿正坐着打盹儿,被他一指点在额头上,惊醒过来。
“瞧瞧,那是什么?”
女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缩着身子御寒,嘴里埋怨道:“爹,是你看错了。”
老头皱着眉,不甘心又望了几眼,才收回心神。
小船终于抵达仙人屿。
父女二人合力用一辆板车将尸首运到屿上的停灵庄。
山路很少人走,也并不好走。板车在碎石和土块之间颠簸。
树影婆娑。
一群夜间行动的蝙蝠从二人头顶飞过。
有只野猫从路旁的树丛里蹿到车前,冲他们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板车猛然停住。
老头又看到了树林里有黑影掠过。
“看!”他急急喝了一声。
可惜,他的女儿仍然什么也没看到。
老头和死尸打交道的时日不短了,胆量也不小。
但今日有些不一样。
异乡人不是自然老死的,尸首也不见一处伤口,一分病态。
老头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古怪而又没有道理解释的事,心里便存了疑惑,而疑惑又变生怖惧。
女儿不能理解他的心事,只觉得老头越活越胆小,一点用都没有。
她骂骂咧咧,将手中的灯笼推给她的父亲。
板车再次启动。这一次,是由女儿出力推动了。
山路突然变得平坦起来。
再往前,就是他们熟悉的停灵庄。
一阵海风吹在老头身上,激得他打了一个哆嗦。随即,他又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转过身,用灯笼一照。
又一只野猫!
“鬼!”
女人的惊叫落入老头耳中。
那是他女儿的声音。
他丢了灯笼,撒腿往声音的源头跑去。
停灵庄前,女儿跌坐在板车旁边。她的手颤颤指向空荡荡的板车。
不消言语解释,老头已明白女儿如此惊恐的缘由。
异乡人的尸首消失了。
一个死人,凭空消失?
他大口喘着粗气,上前拉起女儿便要逃开。
异乡人消失的尸首让他想起一个传说:东夷海上,有海寇化身恶鬼,夺走死人的躯壳,重生为人。
恶鬼重生,是要吃人的!
他有一种直觉,危险已经来临。
“诈……诈尸了……”女儿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老头连忙捂住她的嘴,一边比划着噤声的动作。他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好跑得更快一些。
可惜,黑影已经追上他的脚步。
一道刀光闪过,老头的颈脖子间涌出鲜血,人也应声倒地。
他的女儿见此情形,当场吓昏过去。
停灵庄中,有个人影步履蹒跚,像个刚学步的孩子一样,扶着院墙往光亮的厅堂挪动。
一众目如点漆、浑身透着湿气的男女簇拥着一个身长六尺、留着络腮胡子的青年,一同静静等着那个行动缓慢的人影来到他们面前。
“詹小山,”来者声音虚弱,却带着十分欣喜,“你来得可真及时。”
原本神情冷漠的络腮胡子被对方一声连名带姓的称呼击中心房,他闭上眼极力忍耐,最终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
“黎先生。”詹小山抱拳向黎焜一拜。
他手下众人也纷纷效仿。
“你,”黎焜看了看泪流满面的詹小山,又看向众人,“你们,都受苦了。”
詹小山低下头,拭了泪。他不能,也不想否定这句话,索性什么也不说。
黎焜暗自叹气。
“一切都是天意,不过,天意也会有转圜。”
二人的说话声渐渐低了。
直到有人来报,王妧已登上仙人屿,黎焜才停下话头,对詹小山说:“她就是你们恢复身份的关键。当年王爷逐你出海,安州水军人心涣散,如今变成安州军督府之弊,原因你我都很清楚。我有信心说服她不要阻拦我去见王爷,但是,其他人却是冲着我的人头来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詹小山点头道:“定护先生周全。”
话一说完,他便带着手下自去布置。
黎焜留在停灵庄。他衣裳单薄,还饿得有气无力,只能凭一股意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