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聂挽留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臣从小在库里查理德大草原上长大,逐水草而居,十四岁那年迷了路,失了火种,茹毛饮血过一年,算是北人中的北人了吧?可是臣家中父老,时常提起先皇来之前,草原之上,大王林立,横征暴敛,今天这个人收两头羊,明天那个人要一头牛,后天另外一个,又要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草原之上,妻离子散,朝不保夕,像臣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牧民,只怕未及成年,就被杀了做祭品,或者干脆被那些大王和勇士吃掉!是先皇,将文明和秩序,带给了草原!陛下!你可知道,在先皇来之前,亏里查理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吗!”
“啊?朕还第一次请说。”
“在先皇来之前,那里被称为黑草原!高高的牧草之下,埋着的不是厚土,是累累白骨啊!”
“朕明白了,看来朕的担心不是完全必要……”北武帝听了聂挽留的肺腑之言,有点感动,但更多的是满意:“朕今日,只想告诉你,哈兰二字,不过是隐姓埋名的手段而已,朕这一脉,还有一个更加辉煌的姓氏。”
“臣斗胆问,陛下真姓为何?”
“李。”
短促的一个音节中,包含了滔天的恐怖,和无尽的诡谲。聂挽留僵硬在原地,他当然知道,已经被取代的南国第六王朝,国姓就是李。
李氏第六王朝,和赵氏第七王朝,那是灭国灭门的万世血仇!
“难怪!”聂挽留低喃了一声,再次深深拜服下去:“陛下!臣愿为帝国一统天下,赴汤蹈火!”
“你和朕,已经是在赴汤蹈火了……”北武帝轻轻叹息一声:“先皇遗诏,凡受领国祚之子孙,破潘兴之时,必须改国号,恢复官制,恢复君臣服色!违抗不尊者,废帝!”
北武帝的声音无比沉重,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百年尘封的血与火,聂挽留深深拜服在地,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悲壮,惨烈与隐忍,靠着怎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如今。
大堂里再次沉默下来,君臣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默在对各自往昔的追忆之中。过了很久,北武帝才一挥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你,去把军营里最勇敢,每次都愿意冲锋在前的将士给朕找十个来,朕,要以他们为表率,犒赏全军!”
“臣!遵旨!”聂挽留领旨起身,行动之中,满是钢铁般的硬朗。
“对了,聂挽留,朕知道你其实对张家灭门案有点看法……”
“陛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聂挽留赶紧说道,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王上的眼睛里是不是已经变得不忠诚了,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内心中的痛,也是他人生的污点——这种小心思被皇上知道,多半要重罚吧?
“朕,不想让你杀得不明不白!”年轻的北武帝站起来,聂挽留突然觉得他的身高和他的形象比起来显得矮得多,毕竟在帝国人民的眼里,这位身高平常的帝王,简直如同非人的神。
“张家的事情,在潘兴被攻破之后,朕,会亲自给你解释,他们虽然可怜,但并非无辜。”北武帝说着,慢慢垂下眼帘,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有点像灵皇。“陛下!您不必如此!”聂挽留颤声道,他此时不仅仅感到受宠若惊,更感觉到一阵惭愧,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他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去质疑陛下的决定。
北武帝,这个年轻人在北国人的眼中,几如完人。
“不,这是朕,呢你的约定。”北武帝固执道:“不能让手下真正理解并尊敬的领袖,不配拥有这个手下。朕,并非完美无缺,也下过错误的命令,也杀错过很多人,也有懊悔不已的时候,但是这些和张家无关。”
北武帝说完,轻轻一挥手,意思是聂挽留这次真的可以走了。
聂挽留倒退着出了大堂,他平生第一次没有在公务之后第一时间回营地视察,而是独自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还有南国的红衣大炮发射后留下的焦痕,那是抛射铜球的火药留下的痕迹。
聂挽留就站在这每一片焦痕之上,极目远眺着南方,一动不动,直到夜幕降临。
“银尘……”他的呢喃在风中散开,充斥着无尽的,无可奈何的悲苦。他知道,他此生已经注定,注定为一代明君冲锋在前,无怨无悔,注定和那个他看上的唯一的弟子,兵戎相见,厮杀于战场。
【南方帝国首都潘兴城,紫禁城东正宫前步道】
昭和九年七月廿五傍晚。
就在聂挽留凝望着潘兴城的方向,和有缘无份的银发弟子做最后的诀别之际,白银色的少年正在许多内廷侍卫羡慕与讨好的眼神中,从象征着嘉奖与荣耀的东正宫几乎半尺高的金色门槛上跨过,从厚重巍峨的朱红大门里面走出来。
夕阳,此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整个帝国的命运。
白银色的少年身穿白银色的朝服,带着大红色的珠串,白银色的长发在无色的轻风中飘逸成白银色的匹练,头顶上,那一乘小小的铜冠也变成了白银的质地,那是帝国一世荣耀的勋爵的身份证明,虽然不是世袭罔替,但地位上,已经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