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往着那样的自由生活,哪怕那样的生活很短暂,哪怕那样的生活充满了凶险与杀戮,也好过在这繁花似锦的大庄园里,如同玩偶一样压抑地规规矩矩地活着。她向往那可以随性作诗,随意画画,随时唱唱小曲儿的生活,而她如今的生活,就仿佛羽毛鲜亮的金丝雀儿,关在珐琅制成的笼子里的生活一样。她这五年来,真正放松的时候,只有在家庭聚会上行酒令的时候,和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时候。
林绚尘就这样闭着眼睛,靠在窗沿子上,既不能睡着,也不能醒来,她怕了,她怕面对这座王府,怕面对这座王府里的姐妹,怕面对老太太,怕面对二哥哥,最怕面对的,还是那位大大的舅妈,她在此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嫁妆,父亲的资产,都已经被这座庄园的主人挥霍,都变成了百花园里的每一块好看的砖儿,都变成了漂亮的花儿叶儿,甚至变成了她的潇湘馆,变成了她如今享受着的,漂亮舒适又规矩缠身的生活。
“这么想来,侬也不算是什么都没得到,至少这座潇湘馆,算是父亲给侬的吧?不论是谁建的,至少,这是父亲给的。”林绚尘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一点,她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小小的身影仿佛虚幻的魔灵,轻飘飘地腾空而起,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她使劲生个懒腰,使劲吸气,仿佛这院子里的空气,都是父亲娘亲的爱一样,要被她完完全全地吸进身体里。紫鹃此时刚刚训斥了外面扫院子的小丫鬟几句,正好进门来,一眼看到林绚尘那一连串行云流水也似的动作,登时惊得俏脸发白,愣在门槛上面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林绚尘跑到镜子前面,手忙脚乱地呀将头上一大把黑油油亮闪闪的头发扎起来,却也总弄不好那传说中宫廷妇人们流行的奇怪式样,慌乱之中将梳子摔在地上,才将紫鹃惊醒过来,赶紧一个箭步急冲过来,将自家小主子扶稳当了,这才赶紧从梳妆台上又拿出一把梳子来。
“小姐怎么起来了?可是好些了么?”
“好多了,许是早上醒得猛了些,有点岔了气。紫鹃,你说这头发怎么盘来着?”林绚尘的嗓音又变成平日里那糯糯中带着仄仄音调的正常声调了,而不是生病的时候那嘶哑的声音,这一点让紫鹃着实放下一大截子心了。
“小姐还是奴婢来吧。”紫鹃手法娴熟地盘着林绚尘的头发,心里却是想着另外一番话:“小姐的头发比起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孩,不知道要长多少浓密多少了,要不是奴婢这么几年来专门总结出一套盘头发的技巧,按照那些女孩折腾顶上两三根毛的方式,也不知道多难看呢!小姐呀小姐,你这真是人有多愁,发有多长啊!”
接下来又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算是将自家小姐收拾停当了,此时林绚尘已经在穿上多躺了一个时辰,这样算下来,居然已经从早上一直拖到了饭点了,可是潇湘馆上下一屋子的人,还没有用过早饭呢。
林绚尘看着黄铜镜子里的自己,身上又是那件质地名贵,却也毫无花纹修饰的一水绿的长袍,只觉得衬得自己脸都绿了,可是这时宫中的那位娘娘赏下来的衣裳,她可是不敢不穿的,不知道怎么的,她此刻居然有点想穿起当年那件鹅黄色的解语宗长袍来,虽然听万剑心哥哥说解语宗不是什么好地方,可那里发下来的衣服,倒也是极结实耐用的,而且收腰,不像这一身,直上直下得如同筒子一样。
林绚尘扁扁嘴,自顾自地从房间里一处暗格中取出一根宽款的腰带系上,束住腰身,再微微收腹翘臀,总算让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像是女孩了。算算今年,她已经十七岁了,虽然一直以来都是病怏怏柔柔弱弱的样子,全身上下也没有几两余肉,可是好歹也长高了许多,胸脯的位置上也长出了许多肉来,和她原本清瘦苗条的身子相比,居然显得不太对称起来。她伸手按按自己的小胸脯,想将它们按进身体里一点,可是用手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她也观察过王府里的其他姐妹,好像没有一个如她这样的,都是腰腹上一团白花花的脂肪,胸脯却有些平,想来自己长成这特别的样子,是因为吃多了人参养荣丸么?
她身后的紫鹃看到她拿出的那根腰带,不禁一惊,掌管了潇湘馆里一应事物的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根腰带来!她的父亲母亲都是这王府里放出去的奴才,她自己也是所谓的“家生子儿”,地位比外面买来的奴婢高多了。她的父亲如今开了一家珠宝行,生意兴隆,连带着她这个伺候人的大丫鬟也开了眼界。她可是很清楚地记得,就在年前,她回家过年的那几日,父亲还向着她炫耀一副图画儿呢。那幅图画上,赫然就是小姐拿出来的那根腰带的材料,只不过当时还是一块一块的石料而已。
林绚尘的那根腰带,实际上是用一种极为名贵的翡翠切割成大小形状都相等的小块,然后用雀金裘中挑上上好的料子做成一个个方格形状的束带一样的框架,包住石料的四周,仿佛镶嵌珠宝一样串联起来,做成缠腰一样的宽边腰带。那腰带可与平常的腰带完全不同,根本不能像绳索一样两头抓着系在一起,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