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心逃了,那么他还有方天航,还有神剑门所有弟子摆成军势才能压住了的,神剑门的希望方天航。王深海私下里就没少称呼这个对他还算不错的师兄“方天皇”,意为剑中天皇,足见他对方天航的仰慕,可是,方天航死了。
他死在了东海秘境中,至今尸骨都没找到。
他死了,王深海眼中的神剑门也跟着死了。他很清楚,比他的师父薛无痕更加清楚,门派的首席弟子,等于门派的未来。
首席弟子,哪怕还未接任掌门,都可以去参阅门派镇派宝典,他们就是门派传承的核心。
而现在,无比可悲的是,王深海拿到了《观澜剑诀》但他就是学不会!
能够依照《剑芒心经》发出剑芒,这就是他如今的极限了,甚至可能是他此生的极限。他到现在也不敢奢求更多。
他其实也不想奢求什么,此时此刻,刚刚从“前线”回来的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庆功宴的邀请,一个人孤零零地,落魄地,冷清地坐在空荡荡的山门正堂中,孤独地思索着,思索着那黑暗的未来。
他奢求的不过是“平安”二字而已。
但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丝竹魅曲,还有觥筹交错中夹杂着的欢笑声。这些神剑门弟子的欢笑声离王深海是那样的远,远得如同异界的渺渺云音。从刚刚结束的“战争”中,王深海没有看到丝毫的胜利,尽管他自己就被朝廷披上的无数层闪耀着的功勋的外衣,他也没有看到丝毫的胜利。他看到的只有败亡的危局。
哪怕他并不是一个饱学之士,哪怕他做不出任何一篇像样的腐儒八股,仅仅作为一个剑客活着的王深海,也能感觉到,那十三万义军死亡之时,连带着的整个国运的崩塌。
哪怕他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从山沟里走出来的王家男孩,他也仅仅凭着人类最初的灵觉就能感觉出来,仅仅凭着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就能分辨出来,随意葬送本国的求战之师,是自毁长城,自杀自灭的行为。越皇因为这件事,将遗臭万年,而越皇手里的南国,也离亡国不远了。
他明白这些,才觉得这几乎算是他的家的神剑门山门里,四处透着阴邪的冷风。
他真不知道这座山门正堂还能存续多久,甚至于,他王深海的这颗大好的头颅,还能存在多久?
“掌门恩师回来啦!”
“弟子恭迎恩师法驾!”
门外传来阿谀奉承的声音,王深海立刻跳了起来,他本能地对这种阿谀奉承的声音反感,甚至有些应激障碍。他跳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跪下来,恭敬地迎接身穿鲜艳蟒服的薛无痕。
“都起来。”薛无痕跨进正堂的一瞬间如此说道。他的语气中尽是华丽丽的满足感。这种满足的口吻真的让王深海一阵战栗,他感到震惊,无法抑制的震惊,他不相信自己心中无比伟大的掌门恩师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生出这种满足感来。
他知道,薛无痕比他高明多了,他能看清的局势,薛无痕不可能看不出来。越皇密旨屠杀义军,和将全部皇室女子送给建州人淫乐一样,都是千古未有的大罪,是全中原人的耻辱,这个时候,薛无痕应该和他王深海一样,感到深深的寒冷,感到国祚将颓的担忧才是,怎么能有这种饱食终日的满足感呢?
难道他脑子糊涂了?
带着这种震惊的疑问,王深海和不知何时到了门外的弟子们一起站起来,一起目睹名为神剑门的,最后的绝望。
当女弟子们安安静静地为空无而黑暗的大堂中点燃灯烛,照出了薛无痕的影子时,王深海就着那摇曳的灯烛之光,看到了神剑门的真正末路。
那一刻他放松下来。
那一刻他的心,碎了。
他面前坐着的,不是他的掌门恩师,不是。
他面前坐着的,不过是一只怪物,一只由薛无痕的尸体和一种他没有见识过的吃人的金属组合起来的,或者准确说是粗针大线潦草缝合起来的怪物而已。
那不是他王深海的薛无痕,也肯定不是神剑门的薛无痕,更不会是曾经执掌正道的薛无痕,那就是一只顶着薛无痕的皮的怪物。
甚至于,他头上象征权柄的顶戴花翎,也不过是那怪物脑袋上的增生组织而已。
这就是一代剑豪,一代官方认证最强高手在王深海眼中的肖像。
如同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蝼蚁般,卑微又恶心。
王深海在那一刻,心里的一切震惊与疑惑全部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果然如此”般的绝望。
对宗门,对剑法,甚至对自身最彻底的绝望。
当然,还有如同剧毒般迅速淹没鼻孔的悔恨。
这一刻他连内心中的恐惧都感觉不到了,他能觉察到的只有苦胆味道的悔恨。
他恨啊!恨自己都他妈是什么球囊玩意,在赤血秘境中居然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跟着方天航围攻万剑心?!
方天航在万剑心叛逃之前,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王深海一眼的,而万剑心,那是能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他的师兄,尽管那时候,王深海的剑术根本就是一团渣。
那时候的万剑心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只是用兄长的肩膀为他撑起一切。王深海想到这里,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恨啊,恨自己当时究竟是是个什么样的碎怂,居然没有在发动之前的那个晚上,趁着方天航熟睡的时候给他一剑。
也许那一剑过去,他王深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