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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长安赛马,徐惠太妃不在女学中。叶玉烟觉着,此时她正该多替徐惠管些事情,哪些人要听课,要请哪位太妃、太嫔或才人来讲,哪些人要到宫中某处值日,她都按着往常一一分派。
有女学生望着叶玉烟窃窃私语,她们胆子小,不敢大声,而郑充媛和几位感业寺来的遗妃们则直接问她,“叶玉烟,你倒底多大年纪了?”
有人问,“听人说你十三岁了,是不是?”
叶玉烟在吃惊中不敢答言,这样的问话不是私语、也不是随口一讲,这是对证的味道。
郑充媛进一步问,“这很难回答吗?还是你忘记了?”
叶玉烟低声道,“名册上不是都……都写着。”
郑充媛嗤笑着道,“名册上有么?怎么我们几个都看过了,上边写的数目让人偷偷涂污了,成了十岁!”
徐惠曾指着那团墨污,对叶玉烟说那是陛下的意思,就算叶玉烟相信那是陛下的意思,此时她也不能说。
她不知墨是谁动手涂上去的,总不会是陛下亲手涂的吧?徐惠又不在,叶玉烟只想快些走开,等徐惠回来。
有人挡住她,“这很不好,你私自为自己改小两岁名字,是想在宫中多留两年,你知道女学生出宫的年纪是十六岁,因而你作弊!这是欺瞒,一个正经女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叶玉烟替自己分辨道,“这,这不是我涂的!”
郑充媛道,“你还说是陛下令你副助徐太妃的,陛下管着多少大事?还要管着你么?此时你再实话告诉我们,你助管女学,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叶玉烟也不敢说这是徐太妃同她说的。
郑充媛获胜。
“你不敢说了,这话一旦也被证明不实,作弊也就成了矫旨,最轻会被逐出女学,令你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也会令县中核录你的官员蒙羞。”
她们总算放叶玉烟离开了,叶玉烟不便再回到学生当中去,她躲回到自己的住处,虽有些害怕,但还不算太绝望,她等徐太妃从赛马场上回来。
午后,叶玉烟终于听说徐惠从两仪门外回来了,徐太妃会有个说法的。
叶玉烟站在屋子里也不坐下,就等人叫她过去,一直站到傍晚。
等同室的学伴回来之前,叶玉烟匆匆出了屋子,她不想让人再追问年纪上的事,也不敢到前边去,她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慢慢地溜哒到西海池。
然后又坐在西海池岸边的千步廊里等,等有女学生提着灯笼过来找她。
叶玉烟就这样,在回廊里直着眼睛坐了一夜,四周寂静,直到天际泛青。
看来这不是陛下的意思,权力无边的金徽皇帝如果看上她,只须一句话便可留住她一辈子,又怎么会令她隐瞒年纪!
叶玉烟根本不知道,郑充媛这几位、前一刻还步步逼问过她的人,在见到徐惠之后只字没提她的事。
这个十五岁的女子彻底绝望了,她令人羡慕着选入太极宫来,却灰溜溜地出去、令家族抬不起头,连县府录用她的官员,亦要因她而蒙羞。
这件事若闹大了,那天她在丹凤门上鬼迷心窃、像个dàng_fù似的撩拨皇帝的举动,弄不好也会被人扒出来,可她本不是那样的人啊。
叶玉烟想,皇宫是个她不懂的地方,一切失了本来的味道,莫名其妙,挤着进来、赶着出去,说出来的话也改不回去了。
而郑充媛不放过她,可能是她曾在言语上接近过“陛下”这两个字。
叶玉烟起身,直着眼睛一步步走入到西海池里,陛下是不属于她的。
有早起的内侍及时发现了她,将她打捞上来,徐惠这才得知事情的大概,她对郑充媛说,“我将此事回禀陛下,全凭陛下裁断吧。”
事到如今,徐惠也糊哩糊涂卷进来了,她匆匆写好了经过,又匆匆出两仪门,托人给樊大人带到含元殿去。
然后,徐太妃有些沮丧地想,皇帝不派人来问则已,只要来人问,那么自己意会皇帝的意思、引诱着叶玉烟在人前改小两岁年纪,又会招来别人对自己什么样的看法呢?
郑充媛完全是一副坐等真相的表情,“我是为这些女子们授业的,对她们任何的毛病也不能装聋作哑,不然,不如留在感业寺。”
所有人都在等含元殿上的消息,叶玉烟苏醒过来以后,浑浑噩噩,觉着自己没死成居然又是一层羞辱——既像是畏罪,又像摆样子——偏偏在天亮后才投湖,你为什么不趁黑?
徐惠一直没到叶玉烟的床前来,郑充媛戒备的眼神提示徐惠要避嫌,是徐惠千里挑一选中的叶玉烟。
快正午时,陛下安排的人终于来了。
来的是御史大夫萧翼,正三品的官员,看来有的人要受弹劾了!
令人奇怪,七十多的萧大人却不多说话,仿佛他这次来,就是给身边的一位“内侍”毕恭毕敬地引路、并将之引荐给这些人,然后对此事作个见证。
“都来见过贵妃娘娘,陛下得知了此事,委托贵妃娘娘亲自来处置,”
郑充媛等人马上去看谢贵妃,惊讶于一位贵妃因何穿着普通内侍的服饰。
只有徐惠和叶玉烟见到过贵妃,徐惠为给兄弟求情曾两次见过谢金莲,而叶玉烟则是在丹凤门的城楼上。
萧大人一说,她们立刻认出来了,叶玉烟挣扎起来见礼,泪水淌了一脸,对着贵妃娘娘哭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