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辰,香菱应该已经动身了吧?
大理寺左寺官署,孙绍宗手捧着几份卷宗,却少见的走起神来。
不过也难怪他提不起精神,在局势尚未改变之前,呈递到大理寺的卷宗,大多都是都察院嚼过的剩菜馊饭,压根也不需要费心费力去审,只要按照同时呈递过来的证据、口供,照本宣科的判决就成了。
这对于那些得过且过,又或者能力不足的主儿,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孙绍宗每次瞧见这些案卷,就觉得心口窝里憋得慌。
堂堂大理寺,天下纲纪之总宪,竟然要靠嗟来之食度日,当真是可忍孰不可……
“东翁。”
门帘外忽然传来秦克俭清冷的嗓音:“该升堂问案了。”
“这就来。”
孙绍宗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将桌上摊着的几份卷宗,俱都梳拢到一处,抓起官帽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上个月都察院转来的案子,他都交由寺丞杨志铭审理了,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更别说都察院那边儿,还有个‘本家’正盯着他呢。
没奈何,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挑几个案子随便审上一审。
因没有对外放告,也无需当着民众公审,今儿要用的并不是前衙正堂,而是左寺衙内堂——右寺和内衙也各有一座问案的内堂。
既是左寺专属的内堂,距离官署自也不会太远。
赵楠捧着官印、卷宗等物在头前引路,没多会的功夫,就到了后堂入口。
孙绍宗和秦克俭推门而入,赵楠却径自绕到了前面,郑重其事的把官印、卷宗,在公案上归置整齐,然后向早就等在堂上的陈敬德躬身示意。
陈敬德又把几桩案子的证物、口供,都一一确认完毕,这才大手一挥,两旁十二名衙役梆梆梆的敲响了水火棍,又有捕头黄斌一手叉腰,一手拢在嘴边叫道:“老爷升堂喽~!”
这形式主义,内堂审案又没外人看到。
孙绍宗在后堂撇嘴嘟囔着——这心里边儿不痛快,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哪怕早就习惯了这些套路,也免不了还要吐槽几句。
起身将双手往背后一负,秦克俭便忙上前把门帘挑开,孙绍宗发便迈着官步出了后堂,稳稳坐到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
因有陈敬德负责疼录口供,秦克俭这没有官身的,就站到了孙绍宗的斜后方。
孙绍宗挪走压着案卷的镇纸,看也不看,径自将头一份往左侧轻轻拨了两寸。
秦克俭心领神会的探头打量了一眼,立刻扬声吆喝道:“大人有令,先审江西巡按施仁贵索贿案!”
陈敬德立刻提笔,在那供状上写下了相关的欣喜。
等他停笔向示意之后,孙绍宗便抓起惊堂木,沉声道:“带人犯。”
“带人犯施仁贵!”
“带人犯施仁贵!”
一连串的吆喝声之后,满身馊味儿、瘦成皮包骨头的施仁贵,便被两个衙役拖到了堂上。
等到施仁贵歪歪斜斜的,跪倒在大堂正中,孙绍宗便照本宣科的问了句:“施仁贵,你可知罪?”
就见这施仁贵缓缓抬起头,黑眼眶里两只通红的眼睛,往公案后定格了半晌,突然惨笑道:“大人何须再问?下官如今只求速死!”
其实也真没什么好问的。
这货的受贿金额本来不大,可他却逼死了人命,更犯下了官场大忌,即便孙绍宗想法外开恩,也必然过不了刑部复核那一关。
“也罢。”
而孙绍宗也压根没想跟他墨迹,于是点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本官成全你便是——陈敬德,将物证、口供交由他确认,然后当堂画押为记。”
陈敬德找出相应之物,示意黄斌捧了,在施仁贵面前一一铺开。
施仁贵打量着那些物证、口供,干瘦的脸上渐渐泛起些自嘲之意,最后摇头叹息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说着,毫不留恋的抄起笔来,在口供上画押为记,于是前后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结案宣判的时候了。
这也正是孙绍宗提不起精神的原因。
不过再怎么不耐烦,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完。
“犯官施仁贵罔顾圣恩……”
“于江西巡按任上,收受贿赂两千七百六十余两……”
“不顾同年之谊,威逼索贿于分宜县令朱廣,致使朱廣于府衙门外官轿之内自尽……”
两千七百两的贿赂,对于一个手握重权的巡按御史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错就错在这厮志得意满之余,竟当众羞辱自己的同年朱廣。
偏这朱廣又是个自尊心过剩的主儿,出门后越想越憋屈,竟然在轿子里用匕首自尽了。
而沾上了索贿逼死同年的罪名,这施仁贵自然也只能为其陪葬。
话说……
有他这个先例在,估计以后的巡按,都要讲究个和气生财了。
…………
因都是事实俱在的案子,也实在没什么好狡辩的地方。
故而几件案子一一审完,也才用了大半个时辰而已——这其中还有近半时间,是消耗在走过场的例行环节当中。
退堂之后,眼见离着正午还有一段时间,孙绍宗就琢磨着,去右少卿李文善那里转转,毕竟由李文善起草,魏益牵头的第三本有关于《普法下乡》的奏章,马上就要呈上去了。
孙绍宗作为始作俑者,自然要先去过目一下。
不过还没等动身,张成便引着一名荣国府的仆人寻了过来,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