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鸳鸯转身扬长而去,孙绍宗不由得咂了咂嘴,怎得道出情谊之后,这小妮子反倒显得愈发生分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细究这事儿的时候,邢忠若真是有了性命之忧,还真就是一桩麻烦事儿——他哪最后半葫芦烈酒,可是自己授意灌进去。
早知如此,昨儿真该想个别的法子。
可现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还是先看看邢忠的情况,再做打算吧。
一路无话。
到了东跨院,就听得客房里‘哎呦呦’直叫唤,孙绍宗冲临时寻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上前隔着帘子嚷道:“邢家舅爷,我们二爷过来探望您了。”
这是为了让里面的女眷知道,有成年男子要进屋,若有不便之处,也好先行回避。
不过声音落下许久,挑帘子出来相迎的,却正是理应退避三舍的邢岫烟。
就见她盈盈一礼,垂首道:“孙家二哥见谅,家父实在不便起身相迎。”
说着,侧身让开一条通路,示意孙绍宗自便。
孙绍宗微微颔首,算是还了一礼,然后便快步穿过客厅,走进了里间之中。
虽是客房,可因为当初曾安置过于谦、孙承业等人,里面布置的甚是齐整。
一进门先是横置的锦绣荣华屏风,绕过去就见大红穗的六面宫灯,高悬在一张圆桌正上方。
此时那宫灯里青烟袅袅,烧的却不是蜡烛、油脂,而是上好的香料——这天寒地冻的,屋里又住着‘病人’,自然不好敞着门窗,也只能用香料来遮掩呕吐秽物的酸臭了。
不过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好的到哪儿去。
好在孙绍宗出现场惯了,这点小场面也还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微微耸了耸鼻子,便不以为意的到了拔步床前,探视邢忠的状况。
却只见邢忠侧伏在床上,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又似乎隐隐透出些亢奋之色。
这……
不会真的是回光返照吧?
孙绍宗心下一惊,正待细问究竟,那邢忠却已经抢先开口:“贤……贤侄……”
短短两个字,却愣是泄了气息,若非孙绍宗就在眼前,怕是压根听不出后面那个字眼,究竟说的是什么。
难道这厮真的要凉了?!
孙绍宗心下大是无语,这谁能想的到,区区半葫芦老酒,就生生葬送了一条性命?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之前喝的太多了!
一面下意识的撇清着责任,孙绍宗一面急忙问道:“邢家舅舅,你如今觉着身子骨如何了?可需要我请相熟的太医过来诊治?!”
其实邢忠方才之所以会气短,全是因为头一回托大,喊孙绍宗‘贤侄’的缘故——尤其孙绍宗此时还未换下官服,他叫的就更是心虚了。
谁曾想孙绍宗半点没有在意这称呼,反而十分的关切自己,甚至还要为自己延请太医诊治。
邢忠当下心中就踏实了大半,暗道这孙家二郎果然是个厚道的,若能把女儿托付给他,自己后半辈子自然享用不尽。
至于高攀云云……
他家和荣国府是亲戚,自家也同荣国府是亲戚,哪里就算是高攀了?!
再说自家这女儿,即便抵不上宝玉身边那两三个最出挑的,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可心人儿。
这自己给自己鼓足了劲儿,邢忠便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表演。
“咳咳咳……”
就听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摇头道:“自家事自家知,我如今怕是不成了——唉,别的倒也罢了,可我膝下……”
“爹。”
不等说完,孙绍宗身后忽然传来了邢岫烟的嗓音:“您膝下不过是些擦伤,不碍事的。”
邢忠先是一愣,继而瞪眼道:“你胡说什么,我……”
“您不过是贪杯宿醉罢了。”
邢岫烟又抢过了话头,顺势走到床前,帮父亲把被褥往上拉了拉,回身歉然道:“家父酒后无状,倒惊扰了孙家二哥,我这里先替他陪个不是,请您千万莫要见怪。”
“呃……”
孙绍宗看看让被褥遮住了嘴巴,满脸涨红的邢忠,再看看身前云淡风轻的邢岫烟,忽然打了个哈哈,拱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还请邢家舅舅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办就是。”
说着,便匆匆的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爆出一声怒喝:“死丫头,你想闷死爹啊?!”
孙绍宗脚步稍稍一顿,随即大步流星的出了东跨院。
却说里间屋里,邢忠将被子直接掀到了地上,一骨碌跳到地上,几步赶到大门前,外面却哪还有孙绍宗的影子?
“爹。”
再回头看时,邢岫烟已然跪在面前,面无表情的道:“女儿一时无撞,愿任凭爹爹处置。”
邢忠下示意的扬起手来,可却迟迟落不下去,最后一巴掌打在自己老脸上,跺脚道:“我是做了什么孽,偏袒上这么个赔钱货——这大好的姻缘,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打完就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龇牙咧嘴的,那气势自然也就泄了个干净。
瞧见自家亲爹这副样子,邢岫烟又觉可怜又觉可悲,顺势起身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道:“爹,这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咱家什么身份,哪里就敢高攀……”
“屁的高攀!”
邢忠顿时又恼了,跺脚道:“你姑姑都能嫁入荣国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