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腾着,咆哮着,努力想要打破束缚着的这一切。一次次徒劳无功,一次次屡败屡战,像一个轮回,一次次从河中飘过,一次次被篝火吸引,一次次有鱼从他身边被抓走,什么都没变,只有身边的鱼渐渐少了,稀疏了,渐渐只剩下他。
河里的光暗淡了,映衬着远处的迷雾愈发浩瀚。无数次,他离那堆篝火近得不能再近,都能闻到木柴上传过来的烟熏味道,那些人的脸,那些人的言谈举止,那些人的喜怒哀乐,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次他都记住了,每一次也都还是会忘,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记住过一件事,但是现在忘记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第一次,他憎恨自己是一条鱼。当那只手伸向这河里的最后一条鱼的时候,他开始呐喊,欣喜、快乐、甜蜜都没有给他力量,在梦里,最后给他力量的是仇恨。
波澜不惊的河水颤抖起来,摩擦着他的皮肤,感受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气息。禁锢松动了,他能动了,虽然能动的不多,但是随着恨意越来越浓,河水越来越沸腾,他能动的越来越多,眼前那层蒙在他和篝火前那群人之间的结界也跟着晃动起来。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河水开始咆哮,而不是他无声在心底的呼喊,混乱给了他力量,不再是一条困在水里的鱼,似乎变成了一条能翻江倒海的龙。河水越汹涌,他的力气就越大,而恨意越浓的时候,那些浪头就越高,冲撞那层结界的力道也越大,晃动得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瞬就要裂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篝火边的那些人抬起了头,看着头顶河水里那条翻江倒海的鱼或者龙,看不清表情,不过从他们的动作上来看,他们好像没有太多的惊讶,有的只是点好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这条河里的水都被他卷上了空中,直至九霄云外,然后,一丝停顿,他带着这条腾空而跃的水龙从九天之外狠狠地砸向那层结界。
结界,破了!
他的心力一泄,整条“鱼”变得疲倦不堪,比半个月没合眼还要累。接着,便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地喊着什么,摇晃着他,差点让他吐了出来。渐渐的,视线开始清晰,看清了悬在自己头顶的那张焦急的脸,愣了一会,耳边才传来一阵阵话语声,他想了想,还好,这些话听得懂。
“你醒了!做噩梦了?”谷梁泪急切地说道。
噩梦?李落动了动手脚,一股钻心的酸疼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挣扎着刚要起身,谷梁泪急忙一把揽住他,将他扶了起来。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心情平静了很多,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
“我怎么了?”一开口,声音吓了他一跳,涩哑,干瘪,仿佛一棵半年没有见雨水的树。
“你做噩梦了,不停地抽搐,怎么叫你都不醒,还出了很多汗。”谷梁泪一脸担忧,擦着他额头的冷汗,忧心忡忡地说着。
李落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似是缓了缓神,歉然一笑:“吓到你了吧,我不是故意……哎,我也不知怎么,这些日子总是做梦。”
谷梁泪轻轻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神色放缓了几分,柔声说道:“没事就好。”
李落看着营帐之外,想了想,忽然问道:“我睡着的时候可有说什么呓语吗?”
“没有。”谷梁泪斩钉截铁地答道。许是没料到她回答的这么肯定,李落有些惊诧,摸了摸鼻尖,“真的没有?”谷梁泪微微垂下目光,好像回忆了一会,低声说道,“有吧,断断续续的,听不明白。”
李落展颜一笑,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多问了,长长吸了一口气,手脚恢复了几分力气,刚要起身,就见帐帘一动,风狸从外头走了进来,看见他醒来先是一笑,马上又换上一副冷漠的样子,冷声冷气地说:“二公子,有人找你。”
李落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风狸,怎么看她都和那条古灵精怪的鱼很像,极像,连挡在自己眼前,被那只手抓走的时候,神情都一模一样,先是一笑,转而就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觉醒来,她们都还在,真好。
风狸本来没觉得如何,只是被他这么直勾勾地一看,止不住背心一阵发凉。要说这背心凉吧,脸皮却有些烫,越来越烫,忍不住尖叫道:“你想干嘛!”
这声尖叫吓了李落和谷梁泪一跳,李落哭笑不得,急忙回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呸,这话听来就不像是好人说的。
风狸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义正词严地说:“二公子,我可说好了,我只卖艺,不卖身,你想找通房的丫头,去找甘琦,她肯定乐意。”
李落一脸震惊,半晌无语,谷梁泪也是无奈,嗔怒责备道:“风狸,不许胡说。”
李落猛地甩了甩脑袋,方才那点重逢的喜悦早就烟消云散,还是别和她多说话,再多说几句,兴许不用等那些人把他架在火上烤,自己会先一步吐血而亡。
“谁找我?”
风狸往外一努嘴,哼了一声:“喏,除了她还有谁,二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可得把持住,千万不能被迷惑,色字头上一把刀,越好看的女人就越危险……”
“风狸。”李落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咦,怎么了?嫌我烦?哎呀,忠言逆耳……”
“不是嫌你烦。”
“那是什么?”风狸歪着头,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背后都是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