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头没留一个丫鬟婆子,都是主子。章氏辈分最小,低眉顺眼地给这位长辈端茶送水,最后还不得坐,站在贾敬夫妇后面,随时注意长辈动向,给续个茶什么的。
要说章氏也是多少年没干过这个活计了,当姑娘的时候不曾,嫁了人,虽说有伺候过章氏,但章氏也不是个磋磨儿媳的人,没怎么指使她,况有丫鬟们在,她也不过是做些递手的活,哪有这么的复杂。后来,韩氏生了贾璐,身子更差了,常年深居简出,连请安都能省则省,如今她也是当婆婆的人了,只有别人伺候她的,哪还有她伺候别人的理儿。可这屋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大,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多年养尊处优下来,没多久,就眼酸脖子僵腿肚子打颤的,没人发话,只得忍着了......
贾母坐最上头,旁边是贾敬夫妇,下手是几位族老,在接下来才是她的两个儿子儿媳和贾珍。所有人都等着贾母开口,一来在坐的人中,辈分高的如几位族老没她身份尊贵,身份够得上的譬如贾敬偏偏又没她辈分高,二来这次也是商讨她的嫡亲孙女贾元春的事,虽然众人皆知单单贾元春的事还不至于这么大的阵势,必然有些其他什么事例如站队的事,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贾母端起茶,轻抿了一口,略微皱了眉,像她这样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所食所用都是顶尖的,稍微有一点差别都能被察觉出来,她手里的茶用料是好的,但泡茶的人手艺不过关,再好的料也白白浪费了。章氏一直眼观四方,哪里能注意不到贾母的不满,心里一抖,正要出去告罪,就见贾母将杯子不轻不重扣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四周的平静,接着瓷木的碰击声,贾母开了口,章氏默默收回了抬出一半的脚。
“想必众位也听说了,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以致拋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念的理?再者儿女思念父母,是分外应当。想那父母在家的,若只管思念儿女,却不能一见,倘若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那便是朕禁锢的错了,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咱们家娘娘虽然分位比不得吴贵妃,家世还比不得?依着我的意思,这省亲别墅至少不能丢了娘娘的脸吧!”
贾母一开口,王夫人忙接道,“老祖宗说得是,那吴天佑家也不过是这些年才起来的暴发户罢了,要不是他家姑娘最早跟的今上,哪里比得上咱们家娘娘盛宠和咱们国公府的体面,咱们倒还罢了,只是如何能让娘娘低人一等?失了脸面?”
贾政咳嗽了一声,王夫人噤了声,似乎在众长辈之前抢着开口过于失礼了,低着头,又端坐在下面。众人想到她是宫里娘娘的嫡嫡亲的生母,这样急躁了些也是人之常情,倒是贾政还能端得住倒是有几分稳重。
贾赦为人有些软弱愚孝,但不算愚蠢,他是长兄坐在上手,一眼便看到了贾政眼中遮掩不住的自负骄傲,垂下眼眸,动了动手腕上的佛珠,他这个弟弟,还真会唱戏。
“今天,我瞧着营缮郎的秦业来了,你们是把那位也给请来了吗?”贾敬一问话,贾母等人热络起来的气氛也都凝固起来了。
那位便是秦可卿,废太子的女儿。当初,废太子未出事情的时候,名正而言顺,皇上又顾念早逝亡妻,对他爱重有加,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攀附上他这棵大树。
若是贾代善未去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能端个架子。等着那些个皇子皇孙们礼贤下士,但没了贾代善,贾家就陷入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宁府还有两个贾蔷、贾蓉撑得起来,荣府还要惨些,有天分的贾珠、贾瑚早夭,徒徒留下一个宝玉,就算等他们成长到可以独撑一面的时候,那也是几十年后了,如今他们要想要有从龙之功,只能跟那些底子不深的人家一样,不说舔着人家的鞋子,至少得压下国公府的的自尊与荣耀,厚着脸皮上去讨好一二。
就算自己扔了脸皮,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好在贾家别的本事不多,三教九流接触得倒多,打探到皇家不大不小的机密。
废太子身为太上皇嫡长子,早些年就成了亲,虽说不是好色之徒,但也不算什么寡淡的人物,多年来上手的姑娘连记名的不记名的,太上皇给的、底下人孝敬的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可愣是每一个下了蛋的,这也是先帝可以将他撸下来的原因,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地位很难稳固。贾家别的本事没有,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多方打探之下外加运气,还真被他们发现一个秘密。原来废太子在宫外头养了个外室,那外室给他生了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也没上皇家的族谱,但好歹也是太子唯一的子嗣,不过后来,也不知那外室是招了谁的眼,一次上香时,被人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