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婉然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湘筠这么一个骨肉。他万分信任冰凝这个小姨,一定会比以前付出更多的母爱,而且皇宫的条件更好,小格格也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相对于贝子府更是天壤之别,然而即使有冰凝,即使是进了宫里,方方面面条件
十四阿哥知道,湘筠是婉然的心头肉,是这个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当初他决定将湘筠送到冰凝那里,虽然是为了在夺储失利的时候留一个后手,但毕竟小格格是冰凝的外甥女,而冰凝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湘筠定是不会受半点委屈,相反因为得到了冰凝的悉心照料和皇上会比在贝子府里过得更好。
穆哲对自家爷万分担忧,生怕贝子府的顶梁柱有半点差池,不过她也有所不知,十四阿哥虽然情绪极为不稳定,但是这些天在府里,他并没有如旁人所料的那样完全沉沦,在伤心悲痛之余,他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件事情:湘筠。
同时,她也是真心希望自家爷能够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再重新来一遍,他的这番心意,婉然肯定会心领了,但是他的身体若是因此而垮掉,那么十四贝子府的天可是就要即刻塌掉了。
就算是穆哲自己,对婉然从来都是横眉冷对,甚至恶言相向,但是现在看着十四阿哥手中的瓷罐,再看着他伤心难过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以前对待婉然母女确实是有些过分。都是爷的女人,面对一个打入冷宫的女人,也是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女人,她一个大福晋,何苦处处刁难、步步紧逼呢?此时此刻,穆哲的心中也是万分的后悔,心中止不住地默念:如果有机会、有来生,她由衷地希望能够对婉然说上一句“对不起”,如果这一句“对不起”果真能够唤回婉然的生命。
自家爷的性子,穆哲当然是一清二楚。十四阿哥什么时候为了儿女情长的事情操过心、费过神?更何况他与婉然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有,不过就是为了帮助手握实权的年二爷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而已。可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他分明是对那个“大麻烦”动了真感情。虽然穆哲是个仅比那木泰稍强一点点的醋坛子,但是看到十四阿哥如此运容,心中也是没了半分计较,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再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朝夕相处了七、八年,分别的时候还是一个能说会笑的大活人,团聚的时候却变成了瓷罐中的一捧灰骨,任谁能够无动于衷?
穆哲的态度之所以出现天翻地覆般的巨大转变,完全是由于这些天来,眼看着自家爷整日关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喝得伶仃大醉,大呼小叫地将整个贝子府搞得鸡犬不宁,要么就是无声无息,一个人坐在那里痴呆呆地想着心事,偶尔还能听到他暗暗啜泣的声音。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爷会为个女人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吓得穆哲一下子慌了神儿。
穆哲与婉然的公然为敌始于婉然嫁进十四贝子府的第一天,一直持续到现在,然而面对斯人已逝,她竟也是如十四阿哥一样,破天荒地说出这么一句像模像样的话,全然不似以前极尽讽刺挖苦、挑拨离间之能事,众人听来很是奇怪,若是十四阿哥这番模样是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缘故,这大福晋怎么也突然姐妹情深起来了?
从前十四阿哥能听得进去穆哲的话,完全是因为她甚得皇太后之心,有穆哲讨好他的额娘,婆媳和睦、后方稳定,他当然是乐得事事大松心,大大小小的事情悉数交由穆哲去处置。后来,当他前往西北就任抚远大将军,将整个十四贝子府甚至是京城的大部分事情一骨脑地推到穆哲的头上之后,大不易的艰难日子让曾经持宠而骄、目中无人的她被生活磨练成为一位识大体、顾大局、会体贴的女人,十四阿哥当然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爷,您别太伤心难过,事已至此,已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好歹妹妹有缘份与与您夫妻一场,也不枉走了人世这一遭,算是她的天大的福份了。现如今遇到这桩事情,相信妹妹不会怨爷的,相反,她若是知道了爷为了她而哭伤了身子,妹妹定是会心有不安。”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深深动容,一部分是出于对逝者的惋惜,但更大一部分则是出于对十四阿哥的担心,生怕他们家爷思虑过重伤了身子。虽然他们也有心想去劝慰他几句,然而这种情形令大家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才好。最后还是穆哲率先挑起了话头,毕竟她是大福晋,也是这府里除塔娜之外最能让十四阿哥听得进去话的一个人。
虽然距离得知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多天的时间,但是十四阿哥乍一见到婉然的骨灰罐,当即情绪几近失控的边缘,泪水如山泉般汩汩涌出。由于库布里已经提前回府禀报,他当然知道这只瓷罐中所盛是何物,想着四个月前他离开抚远大将军府的时候,她还是大活人一个,他与塔娜两人还要费尽心机地提防她,哪里料到才不过短短的一百来天,却是阴阳两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乍一见到向雅图,十四阿哥登时三步两步就冲了上前,他一把就那个奴才的手中抢过瓷罐,紧紧地抱在胸前,瞬间就泣不成声。
三月初五,在向雅图和苏伯等人的护送下,塔娜、完琦等一行人经过三个来月的长途跋涉,终于风尘仆仆、一身疲惫地回到了京城,当然,一同回来的,还有装在瓷罐中的婉然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