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衣打马离开雁北镇时,天刚过午。走了一程才发现,有点不对头:从雁北镇到东受降城,也就大半天的时间,但这个时候回去肯定要搭黑。
走夜路有点麻烦,沟沟坎坎不说,还容易迷路。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让萧玄衣掉头回雁北镇,也不太可能。走就走吧!
有点失于计较了,萧玄衣自责了一回,想想这次来雁北镇,两件事都没办成,也真够失败。
木鸢的事儿,孙少仙这边算是过去了,但回到东受降城,跟鲁奇大哥怎么交代?
当然鲁奇也不会说他什么,还有可能安慰他几句,这更让萧玄衣心里过意不去。然而又能怎么样呢,丢也丢了,并且也不是他萧玄衣不小心弄丢的,而是被人偷了。
“偷”这个事儿,确实防不胜防。萧玄衣想起那个秀才来,恨得牙痒痒,有天遇到他,一剑戳他个透明窟窿。
再说孙少仙这事儿吧,他早就知道,请孙少仙出山不容易,可他萧玄衣很少求人的。
俗话说“上山打虎易,开口告人难”,尽管他去年求了一次孙少仙,那是李克用病在契丹的时候,但也不是当面求的。
这老哥看起来平易近人,乐呵呵的,拒绝起人来也是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想起孙少仙,萧玄衣又觉得有点儿好笑,一年不见,老大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往情深,跟个深宫怨妇似的,原来挺高大上的嘛。
这都跟那位所谓的羽衣兄有关,萧玄衣恍然若悟:一个人一旦喜欢谁,是不是便动了凡心,堕了凡尘,成了俗人了。
不过俗点也好,倒是有人情味了,他至少敢跟孙少仙勾肩搭背了。
萧玄衣一边赶路,一边想心事,难免有点拖拖拉拉,斜阳半空时,他忽然想起,要在天黑之前出偏关。
雁门号称内险,因为雁门关外还有一道关隘——长城,过长城到东受降城,走偏关最近。
偏关有兵戍守,天黑要闭关的,到那时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他还真得转回雁北镇。
想至此,萧玄衣不由扬鞭催马。雁北高原上飘起一道征尘……
萧玄衣正在赶路之际,迎面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个人,萧玄衣心里暗道:碰到傻叉了,喝这么多赶路,还不骑马。
萧玄衣不禁放慢马速,看着那个人,但见那人蓬头散发,脚下如同踩着荷叶步,摇摇晃晃。
萧玄衣心中不由连说:倒也,倒也。那人果然一交摔倒,在地上拱了两下没起来。
“你是干什么的?”萧玄衣走到那人跟前,勒住马。
那人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救……”
四目相对时,萧玄衣不禁傻了眼,喊救命的不是别个,正是在雁北镇灌醉他的那个秀才。
“哈哈哈……”萧玄衣仰天大笑。
“笑够了没有?”秀才很幽怨。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秀才依然嘴贫。
“四个字儿的。”
“冤家路窄。”
“你倒是挺爽快。”
“那当然,别说一只木鸢,就算皇后娘娘,只要我喜欢,照偷不误。”
“够胆色。”萧玄衣跳下马来,一手拔出疾剑:“说说吧,你打算怎么个死法?”
“你不怕王法吗?”秀才缩了一下脚。
“你要是在长安城,跟我讲王法还行。”
那秀才怔了一下,好象明白了眼下的处境,不觉叹了口气:“求也是白求,对吧?”
“你明白就好!”
“给弄口水喝。”
“临死前想喝口水,倒不为过。”萧玄衣说着,解下水囊扔过去。
那秀才爬起来,捡起水囊拔掉木塞,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爽!”秀才赞了一句,一手抹去下巴上的余沥,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等一会儿更爽。”萧玄衣将剑虚斩了一斩。
秀才箕踞而坐,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动手吧!”
“不急!”萧玄衣看了那秀才半晌:“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啊?”
“那倒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玉面人屠’。不但帅,而且杀人如屠狗一般。”
“不知道!”
“现在告诉你了。”
“了解。”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我都要死的人了怕什么?”
萧玄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不行,得让他害怕:“不过呢,你要是把我的木鸢还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办不到!”
“我就奇了怪了,一个小玩意儿,比你的命还重要?”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要死的。”
“人总有一死,但你往后至少还有几十年吧,说扔就扔了。”萧玄衣竟然有点儿佩服。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就算不碰到你我也是要死的。”
“咋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我身受重伤,肝儿都碎了。”
萧玄衣打量了一下秀才,确实伤痕累累,就算不理他,他也难爬回雁北镇。跟死人讨什么债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的木鸟是要不回来了。”
“明白就好!”
萧玄衣本来想把木鸢要回来,再给孙少仙送去,对鲁奇也是一个交代。眼见这秀才抵死赖账,倒也没辙。
“你都要死的人了,要一只木鸟干什么?”
“你管不着!”
“算我求你了行吗。临死前做件好事。”萧玄衣语重心长。
“我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