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莫若离身旁, 苏景年关切地注视着--l
“若离,你这是怎地了?”
莫若离摇摇头。
握着苏景年冷冷的手, 她将那布满老茧的手掌摩挲。
明明只有二十不到的年岁,这双手仿佛就已经历太多。
掌心和手指间的指肚都被厚厚的老茧覆盖, 坚实的触感,和老茧旁的细腻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指节宽而大,尤以食指与中指为甚。而这两指间磨有尤其厚实坚硬的一层老茧, 把手指挤压得已经有些变了形。这个位置, 正是射箭时拉动箭尾之处。
想必是自幼勤之于射, 才会将手指伤害成了这样吧。
想到这里,莫若离的心头泛起阵阵酸涩。
如果不是苏辰缪英年早逝,战死沙场。苏景年也不会在那样幼小的年纪,就将整个北域扛在肩上了。
而更让莫若离痛心的是,修长的手掌上,自虎口顺延至掌根的那条鲜活的纹路被厚茧直接拦腰截断了。
莫若离记得她师祖曾说过, 那条纹路直指心脏, 名曰心线。
心线的长短, 是手相中代表着寿命的长短之意。
“心线一断,阳寿必尽。”师祖的话在她脑海中翻江起浪。
忍不住再次深深的诘问自己,莫若离想不通,同为女子,为何苏景年总是要承担这么多、这么多,本不该承受之事。
无论是虚构的男子身份,还是尊贵的北域王位, 还是身中剧毒、远征北伐,这些都远不该与她扯上任何关系。
她本该是个活泼可爱的郡主,明媚天真。嫁得心上之人,衣食无忧,相夫教子。一生平稳,安逸终老。而不是成为北域的一国之主,成为神州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更不会为了寻找自己,搭上自己年轻的生命。
只因她是北域王,只因她成了北域王。
骨肉血亲,蛇欲吞象。竹马青马,鬼胎暗怀。宗国敌军,虎视眈眈。
数不清的诡计阴谋,猜不完的叵测居心,时刻都潜伏在她的身边,伺机戕害,恨不能将她毁灭殆尽之而后快。
亲不再亲,友何曾友,国不是国。
她拥有了北域,拥有了俗世艳羡的一切,却失去了所有能成为依靠的东西,成为了整个世间的仇敌。
天地辽阔,尘世熙攘。
可从苏景年成了北域王的那一刻起,除了那一席高高在上却无比孤独的王座,苏景年再无归处,
她唯一的去处,是一条通往生命的末路,直指黑暗的远方。
这种感觉,莫若离懂得。
那种是孤独。一种无边无际又不知从何说起,无声无息又不知难以名状的孤独。
白日里,黑夜里,人潮喧嚣之时,自我独处之时,酩酊大醉之中,洞洞惺惺之中。
那孤独生发在骨骼里,扰动在血液中。与你如影随形,直至消亡。
而一个人,到底可以孤独成什么样子呢。
恐怕就是毫不犹豫地饮下那杯金灯无义时的决然吧。
舍生忘死般的孤注一掷,不为天下。只为你一人尔。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若离呢?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样的若离呢?
为什么你要让那最后的末路、你唯一的往途,都荆棘密布呢?
命有千千劫,心中千千问。
每每想到那件尘封的往事,莫若离便心如针扎,悔恨莫及。
苏景年经历的众多苦难之中,某些部分,正是莫若离亲手造成的。
造化啊,你到底要弄人心至何等的地步。
天地间,得妾意者,唯君矣。
发可为断,不愿君殇。
黄泉可赴,不愿君亡。
坐在美人的身旁,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美人的低落。
苏景年聪明地闭上嘴。
有时候安安静静的存在着,便是一种陪伴了。再多的关怀、再多的话语,反而多余。
二人静静地坐在床沿儿上,谁都没有话。
等到稍稍平复了起伏的情绪,美人先开了口。
嗓音仍然略带着些沙哑,美人对生死往事,皆闭口不谈。
“阿难今年的生辰,都被远征耽搁了。明年生辰,若离一定提前筹备,为阿难好好庆祝。从今往后,阿难的每个生辰,若离都陪着阿难一起过。”
苏景年愣了半晌。
她从未料想过,莫若离酝酿了许久,开口竟是说生辰之事。
虽然心中明白,生辰之事定然不是美人与墨殇先前所说之事。可美人平淡的几句话背后的深意,让苏景年十分的感动,
她心里,确确实实地是装着我的。
苏景年如此想着,脸上已经是挂满了笑。
把莫若离揽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轻轻地抚了抚美人的背,苏景年柔声道:“岁岁年年复今日,年年岁岁常伴君。若离的心意,对于阿难来说比任何庆祝都要珍贵得太多、太多了。只要若离在阿难身边,阿难就已经非常开心,非常幸福了。若离是不知道,阿难知道若离来寻阿难,阿难是多么的喜悦,多么的欢乐。普天之下,没有有什么事物可以比得了我的若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不许你顶嘴。”把脸埋到苏景年的颈间,莫若离闷声道:“油嘴滑舌。阿难总是满口的甜言蜜语,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若离说过生辰,就要过生辰。”
得了美人的呵斥,苏景年的笑意不见减少,竟是更深了。
“好好好。若离说什么,就是什么。”
撒娇闹别扭的莫若离,可是不多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