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瓠以北,汝水河畔大营,行宫内,天子、太后及丞相正在接见各地官员,当然,‘各地’之中不包括悬瓠,在场的是周边州郡主要官员。
年幼的天子宇文维城,身着天子袍服,与太后尉迟明月一起坐在御座上,御座下首一侧,丞相、蜀王尉迟惇正襟危坐,又有禁卫将士分列阶下左右
御座后有屏风,屏风后面坐着天子生母、邾王妃尉迟炽繁,以及天子外祖母、胙国公夫人王氏。
台阶下,各地官员按照品秩列队,身着新制作的朝服、官服,向着坐在上首的天子、太后、丞相行礼,一件件贡品如流水般送了上来,摆在阶下,由礼官唱名,然后又搬出去。
这都是各地州郡的特产,有各种布帛、名贵草药,也有各类珠宝、珍禽异兽。
宇文维城看着面前名目繁多的礼物,不由得入神,奈何姨母在身边、阿娘在身后屏风坐着,他不敢乱动,只能端坐着保持“天子威仪”。
好不容易等各地贡品走了一遍,宇文维城抖起精神,准备按照背好的内容讲话,不过姨母没吭声,他就只能等。
丞相、蜀王尉迟惇起身,向着阶下官员长篇大论一番,随后转身,面向御座上的天子和太后站定,太后尉迟明月见状也紧张起来。
只听尉迟惇领头行礼道:“具官臣惇言,伏惟陛下、太后吉辰元服,礼备乐和,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一众官员都跟着念同样的话,当然那个“具官臣”后的名是官员各自的名,谁跟着念“惇”,那就会闹笑话。
尉迟明月轻轻咳了一声,现在是傀儡...不,是天子发话的时候到了,宇文维城如同在课堂上背诵先生教的课文那样,朗声说道:“朕初登大位,日夕孜孜,犹恐壅滞众务...”
宇文维城在前面背书,做阿娘的尉迟炽繁在后面担心,这种场面话文绉绉的,儿子很多字都不认得,只能死记读音,像学唱歌一样唱出来,昨晚她陪着儿子背了许久,现在就怕出纰漏,让人笑话。
儿子名为天子实为傀儡,这是事实,尉迟炽繁只求儿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这都在她叔叔尉迟惇的一念之间,所以只能希望儿子尽可能表现好些,能够‘功成身退’。
无论如何,她都要抚养儿子长大、成家、生子,延续宇文温的血脉。
想到这里,尉迟炽繁悲从心中来,不过没有哭,强忍着悲伤,静静听着儿子说话,好不容易说完,文武官员行礼、退下,她才松了口气。
召见各地官员的流程结束,许多人都退出正殿,殿内一扫庄严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宇文维城如同下课的学童般,欢呼着要看热闹(贡品),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娘,我要摸一摸那对白鹿。”
“棘郎,鹿会顶人、踢人,不许摸。”
“哦...”
见着外孙嘟着嘴,王氏有些心痛:“哎呀,你就让他摸摸那白鹿嘛...”
。。。。。。
行宫正殿外,丞相尉迟惇正与刺史、郡守们交谈,此次他召集各地官员到悬瓠城外觐见天子,当然不是为了收礼,而是要彰显新君的威严,顺便敲打敲打某些人,让他们老实点。
天子的威严,不是大驾卤簿和金碧辉煌的宫殿撑起来的,靠的是骁勇善战的军队,而他统帅的大军,分布临近各州郡驻扎的大量骑兵,就是新君的威严。
也是他的威严。
现在已经接近年底,距离元日不到一个月时间,若按往年,天子要在元日举行朝会即元会,与文武官员们共庆这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然而现在是不可能了。
天子不在国都,满朝公卿也无法全部南下到悬瓠城外与天子共庆元日,无法在那一天举行元会,但这不代表尉迟惇会让天子在汝水边萧瑟的吹冷风。
所以他让临近各州郡的主要官员赶来悬瓠觐见天子,搞一个大场面,算作新君的第一个元会,也让这些官员知道该拜哪个天子,顺便看看他带来的兵马,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这样的安排,却误打误撞成了另一件事的亡羊补牢之举。
尉迟惇的亲弟尉迟佑耆,在江北广陵被陈军偷袭,猝不及防之下丢了广陵,大军溃散,一败涂地,淮南形势瞬间逆转,尉迟惇收到消息后差点气得吐血。
广陵之败丧师辱国,如此惨败若换成别人,他就要杀人了,奈何是自己亲弟弟,就是真想杀也过不了母亲王氏那关,所以尉迟惇暴跳如雷过后,只能采取措施应对。
官军在淮南败成这样,身为主帅的尉迟佑耆难辞其咎,尉迟惇派出使者到尉迟佑耆退守的钟离,当众宣布处罚决定:夺爵,仗一百,依然担任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一职,戴罪立功。
虽然打了败仗,但兵权,尉迟惇绝不会让给外人,这是雷打不动的原则。
所以哪怕对尉迟佑耆的处罚有些掩耳盗铃,尉迟惇也要厚着脸皮,让弟弟继续掌握兵权,指挥淮南官军,免得为他人所趁,变成另一个高欢。
这场大败,加上不久前尉迟敬在潼关那场大败,让尉迟氏面临的局势愈发严峻起来,由一开始的占据全面优势,变成相持不下。
先发制人、速灭宇文氏的策略失败,反被对方偷袭悬瓠得手,僵持到现在,而江南陈国表现神勇,居然偷袭广陵得手,这样一来,己方要两面作战,这是尉迟惇事前没有料到的。
所以原本就计划进行的各地官员觐见天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