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都的夜色尚未褪尽,突厥已经迎来黎明。现在还没有入冬,但对于萧太后而言,突厥的秋天比江都的冬天还要寒冷。
在突厥生活了数月,萧太后还是不太习惯每日清晨都要喝一杯热羊奶,或者说,她其实并不喜欢,就像她不喜欢漫无边际的草原,不喜欢帐外的喧嚣。
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萧太后睡眠的时间很少,虽说义成公主派了不少突厥少女服侍她,可萧太后的心并不在这里,所以她异常孤独。
草原上除了大帐就是草原,没有亭台轩榭,没有红墙游廊,甚至连院子都没有,萧太后清心寡欲,对这些外物倒并不在意。
只是有风吹过时,将帘布吹开,透过缝隙,帐内的人能够看到帐外的景色,然后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在帐中坐了一个多时辰,有人掀帘而入。
“义成给太皇太后请安。”帐内没有别人,义成公主依旧十分恭敬的行了礼。萧太后似乎习惯了义成公主的举动,她没有起身相迎,仅是笑了笑,然后示意义成公主坐下。
桌上的杯子已经空了,床榻前的炉火烧的很旺。
“义成,你真的没有必要每天过来看我。”萧太后看着义成公主微微肿起来的眼睛,不忍心的再次劝说道:“陛下当年在位时,我知道他是何等幸苦。”
“每日来陪您说说话,义成便不会觉得累了。”义成公主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莫非您烦了义成?”
萧太后无奈的笑了笑,她很清楚义成的性子,知道劝她不动,便也不再多言。
“杲儿又派人来请您前去定襄了。”义成公主看着炉火,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个孩子,看似聪明伶俐,做事却这么糊涂。”
听到义成公主的话,萧太后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帐中沉默了下来。
杨杲请萧太后前往定襄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借助萧太后的声望,萧太后清楚这一点,义成公主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谈到这个话题,二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义成公主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沉默的时间并不久,因为义成公主并不像萧太后那般清闲。
“突厥的生活不比中原,如果您在这里过的不舒服,倒真的可以去他那里住些日子。”萧太后不太喜欢说话,所以只能义成公主先开口:“义成没有其他意思,还请太皇太后别乱想。”
“我当然知道你的好意。”萧太后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她像长辈一样,带着宠溺的眼神看着义成公主:“就像你知道我不喜欢喝羊奶,却还是派人每日送过来,或许在外人看来,你并不关心我的喜好,但我清楚,你这么做,只是因为羊奶对我的身体有益。”
义成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陛下薨了之后,我的心已经死了,住在哪里又有何区别呢?”见义成不说话,萧太后轻叹一声,淡淡的说道。
萧太后来到突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但话语中的悲凉,却令义成感到十分不安,眼神中透出担忧。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萧太后似乎猜到了义成公主所想,笑着说道:“来突厥之前,那孩子让我好好活着,我答应了他,自然就不会反悔。”
虽然萧太后没有说出名字,不过义成公主很清楚那个他代表谁。
“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义成公主暗自松了口气,感慨道:“若是当年在皇兄身边时,他也能这般聪慧,大隋何以破败至斯?”
“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萧太后摸了摸义成的脸颊,轻声说道:“陛下丢了江上,是他自己的错,又怎么能怨恨别人呢?”
朝廷里从来不缺忠臣良将,比如杨义臣、张须陀等人,只可惜杨广心中已经摆好棋盘,任何人都无法打乱他的计划,多一个李玄霸又能如何?
“义成心里并没有怨念,不然也不会为他们做这些了。”在突厥呆了数十年,义成早已失去了中原女子的温婉,可在萧太后面前,她似乎又变成了远嫁突厥之前的那个稚嫩的少女,任由萧太后像母亲一样抚摸她的脸颊。
国破家亡,萧太后再也不复当初的风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似乎苍老了十几岁,脸上隐约出现了皱纹。义成公主其实也并不年轻,但和萧太后在一起,二人看上去像极了母女。
“你用心良苦,也不知道玄霸和侗儿能否体会的到。”想到义成公主为大隋的付出,萧太后心疼的说道:“再者,你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真的舍得?”
萧太后来到突厥后,义成公主每天都会来看她,不过平日里,都是义成公主把外面发生的事情讲给萧太后听,而萧太后一直都是含笑听着,很少说话,更别说主动问些什么了。
听到萧太后的话,义成公主的脸色变了,眼神变的冷漠起来,她坐直了身子,毫无情绪的答道:“您是问我舍不舍得手中的权力,还是那个野种?”
义成公主的反应,明显是萧太后始料未及的,她的眉头蹙了蹙,说道:“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你的孩子。”
“哈哈哈,我的孩子?”义成公主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过了许久,她才停止大笑,寒声说道:“若不是为了复仇,我早就亲手杀了他!”
“你若是这样,日后倒也不用来看我了。”萧太后迎着义成公主冰冷的目光,缓缓说道:“我心中的义成,是个是非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