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向高的话,周宗城顿时眼神一利,一旁一名士子走上前来道:“周兄,别和这等人动怒,自以为中了秀才了,就了不得了。既是进了考场,考卷都是糊名的,主考官还分的谁是秀才的文章,谁是儒士的文章。”
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客观,林延潮微微点了点头,对叶向高道:“算了,犯不着和他们争执。”
当下两边的人,互瞪了一眼。周宗城哼了一声道:“走,咱们喝茶去,别与这些秀才们犯酸气。”
说完一干人扬长而去。
林延潮这边喝茶,隔着一桌,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读书人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一名嘴边留着一痣的男子笑着道:“看来省城的秀才,很狂傲嘛,刘兄你怎么看?”
身旁那头戴四方巾的士子,呷了口茶道:“不怎么看,只是觉得闽中的茶极劣,不如老家的玳瑁山茶多矣。”
一人笑着:“杨兄,你就别叫刘兄看人了,他嗜茶如命,到了省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茶馆,哪里理会别人。”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道:“那也不见得,喝了茶乃吾到省城第二事。”
“那第一事呢?我猜是秋闱中式吧!”
“不是中式,而是要取解元!”头戴四方巾士子的淡淡地谈道。
赴乡试三千考生,若有人在人群高喊,我要取解元,定是要被群起攻之。但这士子说要取解元,其余几人倒是没什么太意外的反应。
嘴边有痣的杨姓士子道:“刘兄,话说得太满了,收不回去,以后不中,被人讥笑一辈子。”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道:“怕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不图一世,只图眼前一时!”
说完他将杯中之茶,当作酒般一口喝下道:“我以茶代酒。为我乡试壮行,今朝若不中第,终生不再喝茶。”
一名士子举起茶杯道:“我何某最是佩服,刘兄这等豪气。这一次乡试魁首少不了与你一争。”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扫了他一眼道:“何兄,倒是有这个资格与我一争,杨兄你呢?”
有痣的杨姓士子自嘲地笑道:“比不上,刘兄何兄,我只求能领乡书足以。”
“黄兄呢?庄兄呢?”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看向。桌上另外两位。他们二人都是笑着道:“我等也是只求领乡书即可。”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点点头道:“也好,我们都是泉,漳二府英杰,正巧,大家又各治五经,我不如在此搁下豪言,由我们这五人包揽五经魁如何?”
“痴人说梦,我也不与你一并,几位兄台,你们可别与刘兄一起疯啊!”有痣的杨姓士子连忙撇清关系。
何姓士子却笑着道:“我倒是觉得刘兄。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们泉漳二府的士子,前两次乡试都是包揽五经魁的,这一次由我们五人而来,有何不可?”
刘姓士子道:“不错,到时候你们若输给省城那些士子,我可是要笑话你们的。”
杨姓士子道:“刘兄你这么说气量太小了。”
那头戴四方巾的刘姓士子道:“杨兄,你不懂,以往乡试我们漳,泉二府的弟子。都完胜省城士子,若是今年输了,叫我们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岂非一代不如一代。”
听了这一番话。除了杨姓士子,其余几人都是点头道:“刘兄说得是。”
这几人都是漳,泉二府的生员,儒士。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名为刘廷兰。杨姓士子称为杨道宾。黄姓士子称为黄克缵。何姓士子称为何乔远。庄姓士子称为庄履朋。
这刘廷兰是漳浦人,历史上万历四年福建乡试中举,当时与魏允中、顾宪成并称。号称天下三解元。
杨道宾,历史上万历是十四年榜眼,后至礼部尚书。
黄克缵,人称黄五部,说得是他五次担任过尚书。至于何乔远,庄履朋在后世的名头虽没前三人那么大,但也是出自簪缨世家,并且后来也都中了进士。他们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也是正好是参加万历四年的乡试。
故而历史上,万历四年的福建乡试,堪称是竞争最激烈的一届,否则后来刘廷兰,也不会与魏允中、顾宪成并称。
当然对于这件事,林延潮是丝毫不知的,毕竟他没有随身携带百度。
从茶楼回来后,林延潮就埋头读书了。
期间秦掌柜来找了林延潮一趟,与他说尚书古文疏证已是刊印完毕,先将样书给他过目。
林延潮听了不由感慨,自己终于是出书了。这本大作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林延潮拿到样书,就看了起来,但见‘林延潮’三字赫然写在书上,而题跋也是请了名家来写的。
虽没有名人点校,但却有忘斋先生这等名儒给林延潮作序,也算增色几分。而这本尚书古文疏证,采用是当时流行的宋版,颇费匠心。
装订用的是包背四眼针装,翻开书扉页封底加一张万年红,可以防蠹。书页是用建阳竹纸,略微有些发黄,用烟墨印的字,闻起来不那么清香,书页上的字体横轻竖重,乃是仿宋方字,
林延潮看完后,十分满意,虽说建阳本比浙本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是作为文字载体而言,已是足够了。
当下林延潮向秦掌柜买了部分样书准备送人,其余就让秦掌柜自己售卖了。
书籍印得不多,只有两百册,六百卷,仅在省城里可见。后来秦掌柜凭着关系,在省城几个书肆出售了,至于其余大部分都还在书坊里囤积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