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与叶向高才慢慢相熟起来,按照现在的话来讲叶向高是一个很慢热的人啊。
认可友谊后,叶向高也是一位很不错的朋友。
现在林延潮骤为重臣,叶向高没有太亲近也是有避嫌的意思吧。
林延潮见了叶向高,当下道:“进卿请坐。”
“谢总裁。”
林延潮面色凝重当下道:“进卿,你我多年相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眼下我有一件疑难事想要你帮我。”
叶向高听了犹豫片刻,然后认真地道:“总裁尽管吩咐。”
林延潮点点头问道:“进卿可知道这几日考房里有什么风言风语吗?”
叶向高目光一凛:“不知总裁所指是如何的风言风语?”
林延潮道:“是关于鬻卷!”
叶向高顿时明白了林延潮找他用意,他于是道:“但凡考前考房中总有一些通关节传闻,但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不尽实的话,我等考官不会放在心上。”
林延潮道:“正当如此,进卿把你知道的与我说说。”
叶向高当下举了几件事说了,林延潮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是摇头,这几件事都对不上。这些事就如同现在的娱乐八卦一样,很多事是说是放出的烟雾,混淆视听的。
叶向高说了几件,然后想起道:“对了,我前日倒是听手下一名阅卷官当笑话说了一事,他有人与考官通关节,在四书题第二题中以四个一字破题,并在破题后注以一个墨圈一百两银子,以酬考官。”
林延潮听到这里心道,这才对,这消息与张鲸给自己的一致,既是混淆视听,那么必然就是十假一真,或者是数假一真。
真消息湮没在假消息中,唯有真正明白内幕的人,知道哪一条是真消息。
否则十九房十九名同考官,加上三十八名阅卷官,张鲸再有手段,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一一打招呼过去。
一个圈一百两银子,好生意啊。
阅卷官,同考官各拿一份,林延潮这副主考再拿全部,张鲸真是够兄弟,这样的生意都拿来关照自己。
林延潮点点头对叶向高道:“进卿帮了我大忙了,你替我再留意一二,有什么事立即来告知。另外若是有机会,你帮我探探赵庶子的口风,看看他是否知晓。”
叶向高称是后离开。
第三日会试第一场考毕。
众考官们都是松了一口气,这最关键的第一场,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既没有走水也没有下雨,考生也没有病死几个,总算是平平安安过了这最难的一关。
而考试后的第一场卷子,当下被受卷官收走后,第一步先交誊录所誊录。
誊录生将考生亲手书写的墨卷用朱笔抄录一遍,这抄录后的卷子称为朱卷。
然后这墨卷朱卷送到对读所,让对读生将墨卷朱卷对读一遍,保证誊录官没有写错。
每一张卷子誊录生,对读生都要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表示对卷子负责。
此外朱卷根据考生籍贯分南中北三卷以及所考五经。
最后朱卷墨卷交给外收掌官,外收掌官留下墨卷,然后将朱卷通过至公堂将卷子递给帘内的内收掌官。
内收掌官再送至提调所,提调官根据五经房,将本经是春秋的考生,分至春秋房,尚书至尚书房。
这个流程可谓是层层负责,每名外帘官都要当着干系,目的就是要切断同考官,主考官与考生的联系。
让考官们无法从字迹,卷上标记,以及考官与考生直接受卷的办法,察知考生的任何信息。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方法总是有的,比如张鲸与林延潮通关节就是如此。
考官与考生在卷子的重要题干约定字眼,比如考生写下‘一行白鹭上青天’这样没来由的话,考官也会认出。
这样的字眼不是一处,而是最少两处。
方才叶向高所说的第二题破题用四个一字的只是一处,此外张鲸与林延潮还约定了另两处。
至于墨卷就是古人划分段落的符号。
就是一个小圈,放在文章段落连接的地方。考生可以写,也可以另起一行不写,总之要画几个圈随你。但是若是你写了几个圈子,事后赖账,那么考官是不会放过你。
第一批朱卷有提调官送至各房后,各房考官即开始改卷。
这改卷可谓争分夺秒,身为主考官林延潮事先就与各房约定,各自交上来的荐卷有时间期限,而且你们不可以乱改,若发现错误等等,人家是要找你算账的。
所以各房里阅卷官,同考官也是认真改卷,谁都知道林延潮那三元名头不是假的,不说别的仅过目不忘的本事,翰林院里也没几人会的。
万一什么事得罪了他,凭人家这记性真的可以记一辈子的。
编修方从哲是春秋房同考官。
要知道春秋有三传,公羊是其中一传。
在科举春秋经之中,公羊传讲微言大义,故而为朝廷赏识,也因此切合于制艺,考生治公羊最容易得售。
方从哲也是治公羊传,与大多数考生一样,他学公羊传,仅仅是为了方便考试而已。
到了方从哲自己当考官,却不一定要以公羊传来为春秋房的标准,公羊传真的只是敲门砖而已。
衡文之道最重要的还是从心,哪怕不用公羊传,甚至意见与自己不和,但只要讲出道理的,方从哲一样取中列为本房荐卷。
方从哲读着卷,不时听着下面两名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