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嗤笑一声,含酸道:“若非如此怎能显出这琏二奶奶的才干,与咱们这些闲人不同。横竖有人欢喜器重,我也懒理呢。”
同王善保家的叽里咕噜抱怨了一通凤姐儿,邢夫人方觉心气稍平了些,又提起贾母的话来,皱眉道:“琏二奶奶麻烦事儿多,可琮小子那些丫头婆子该如何处置?若办不好,我倒难见老太太。”
王善保家的最是个没事找事,无事生非之人,听见邢夫人这话,竟比天上掉金子还要兴奋,忙笑道:“不过处置丫头婆子这等小事,何必去找二奶奶定夺。难道太太打发了人,二奶奶还敢多心多想,抱怨太太越俎代庖不成?倒是,太太若交代给二奶奶,只怕旁人才要嚼舌根呢。”
说着,王善保家的不免添油加醋的上起了眼药道:“太太细想想,老太太前日还同太太说二奶奶身子单弱,又连日辛苦,二奶奶将家事料理得周全体面,如此亦是尽孝的道理,比在跟前早晚侍奉强百倍,让太太不必因规矩很拘着二奶奶……”
这话里的意思么,邢夫人不过按着荣国府的规矩,让凤姐儿早晚过来请个安,半句为难话儿都没吐露呢。贾母就见不得凤姐儿受这份委屈,出面让邢夫人免了凤姐儿早晚的请安,若是凤姐儿真累病了,依贾母的偏心成见,岂有邢夫人的好果子吃……
邢夫人再是受惯了气,躺惯了枪的人,听见这些话,这心里难免不快活到了极点,当即眼中就有无明业火熊熊烧起来。
王善保家的一瞧,这激将法起了作用,立马咳嗽一声,说道:“前日大老爷还与太太说,欲买个像样的妾回来,太太也清楚,这家下费用日费一日,这买妾的银子往哪处找补去呢?小的就想,琮哥儿身边的丫头,虽不出众,也有三五分品貌谈吐,少说也是一二百两银子的身价。就是那奶妈子,年纪虽大些,却也不过三十多岁,又是生养过的,寻着要生儿子的买家,按旧年行情作个一岁一两的价钱也不为难。就是二奶奶出面,不也是发卖出去,只是这银子……”
王善保家的这话,若是被凤姐儿听见,少不得要被啐一脸,荣宁二府规矩,处置丫头婆子,打上几板子,撵出府去,叫父母兄弟领了去,不许再进来,便已是重罚之极了。卖人,这钟鸣鼎食之族,翰墨诗书之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别说荣国府,就是皇商出身的薛家,薛姨妈想卖个香菱,薛宝钗都少不得出面劝说,咱们家向来只有买人的,哪里有卖人的?
薛家都以卖婢为耻,以四王八公为首的荣国府,居然为着几两银子提脚卖人?
这面皮儿还要不要了。以邢夫人的情商是绝不会想到这些,况且,什么脸面名声,在邢夫人眼里银子才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东西。
或许有人笑邢夫人上不得台面,然而贾琮是极能理解邢夫人这种思维的。
君不见前世竹林七贤者,共济会长老,圣殿骑士,坐拥星球权柄,谈笑间,核平灰飞湮灭,论地位,虽不能流芳百世,却也脱不了名载史册,按理说,是绝看不上金钱这等俗物的。
可是根据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所公布以巴拿马运河所在国命名的文件来看,即便是拥有万人之上地位的大统领,也是眼珠子里见不得银子的。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去,古今如此,便有千秋青史在,又如何抵得过名利双收的诱惑。
及至海内怨论,天下侧目,横竖有无知群众祭出五字真言来为其开脱,为子孙累也。
既然牧掌九州的圣贤君子为政之人,亦不免汲汲于财贿,可见名利二字,乃是人所必求,更何况邢夫人这等本就爱财如命的俗人。
故而,邢夫人当下便打心坎里笑起来了,说道:“单靠这几十两百把两零碎银子偿补,能省什么事,不过是落个安静,少操点子心罢了。”
话说,邢夫人既拿定了主意,要赚这几百两银子,竟是一刻也不容耽搁,一边命王善保家的去寻个牙婆进府,一边领着人威风凛凛的就往贾琮的院子过去了。
近午时分,天风吹雁,罗账生寒,贾琮头晕目眩,伏在枕头上咳嗽几声,正在似醒未醒之间,忽听见一阵佩环响动之声,隐隐又有悲泣哭声。
贾琮强撑着睁开眼,只听见几个陌生的丫头说道:“老太太吩咐了,哥儿这病需得静养,不能见外客。亲家太太实是来得不巧。”
亲家太太?竟是尤老娘来了。
“这话倒有些见外的意思了。”尤老娘忽然笑了两声,语气微微带出几分质问来:“若知道,明白老太太是疼爱孙子,不知道的,还当贵府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旧交呢。”
说着,便假哭几声,向着尤家姐妹道:“既是这般,你们赶快到那府里找你们大姐姐,让她写个帖子递给老太太,求老太太好歹赏个脸面给咱们。还有,让你们大姐姐以后千万别再说什么一家子骨肉,两家如同一家的话了,她倒不客气,人家却满心抱怨呢。”
这一番话,简直是刻薄到了极点,不过尤家娘几个,是连凤姐儿都敢拉仇恨的主儿,抱怨贾母几句也理所应当。
她们靠的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