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和贾珍因见贾赦久久不回,还当贾赦是面上无光,故托词躲羞去了,正送客人散去,欲各自回房休息。
谁知冷不防听得贾母打发人来传唤,两人尚不知贾母何意,过来又听得贾母道:“你们都在那府里吃酒,我还当你们都陪着大老爷抓贼去了呢?”
一句话便引得贾政和贾珍赶过来了。一过来,二人便见得贾赦脚踢赖大的场面,连忙劝着贾赦住手,贾珍又道:“老太太命我们请了大老爷和赖总管过去呢。”
贾赦虽是起了要做了忠臣的心思,可到底孝子当久了,顺母命而行已成习惯,一听得贾母唤他,竟有点不敢去见贾母了。
可贾赦转念一想,他证据在手,也不怕贾母质问,故而脖子一梗,恨恨地看了赖大一眼,冷笑道:“你们来得正好。老太太不叫我,我也要去见老太太……”
贾珍听得一愣,万料不到贾赦还有这样的胆量,一时佩服不已。
几人在下人的簇拥之下,到了贾母房中,满屋烛光,暖香袭人,邢王二夫人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不待贾珍贾政的回话,贾母已然动气到了十分,厉声道:“大老爷好威风,好能耐,好个大老爷,好厉害的行事……”
贾赦硬着脖子道:“老太太仁厚待下,万想不到竟仁厚出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贾母气得一倒仰,指着贾赦道:“你们听听他这话。我还说不得他了。”
贾珍劝道:“老太太不知,大老爷在我们那府里多喝了两杯酒,方才我见他出去时,脚底下直不稳呢,这是说的醉话,当不得真的。”
贾赦还想分辨两句他没醉之类,可一瞧贾母的脸色,究竟没胆说出口。
贾母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恨不能用拐杖给贾赦几下,脸上乌云密布,教训道:“便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要打杀了,何时打杀不得。非赶着今儿亲戚故交都在那府里,由着性子闹起来,让人家瞧热闹,赶明儿人人都知道赦大老爷的威风体面。咱们府里的人一出门,旁人一问,哦,就是那治下不严的荣国府,在背后指指点点,咱们府上声名扫地,你就痛快了。”
贾赦顿时又是委屈又是后怕,古人嘛,素来重名声,贾赦又不是贾政那样的诗酒放诞之人,脸面也没厚到被人侧目而视毫无所觉的地步,缩缩脖子,不敢回声。
倒是邢夫人见贾赦不做声,忙上前道:“要我说,都是琮哥儿可恶,若不是他做了那些诗词,在人前卖弄,我们老爷何至于气蒙了心,做出这样的事来,惹得老太太动气。”
邢夫人为脱开自己的责任也蛮拼的。不料,方正君子贾政却道:“琮哥儿固然任性,这些下人也太可恨了些,竟是连太后赏赐的物品也敢偷盗,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迟早弄出祸来。不怪大老爷气怒,便是我见了,也深悔平日疏理家务,以致执事管束不严,方有此事。若外人知晓,竟是祸在眼前而不知。”
王夫人笑道:“如何是老爷的过错。咱们家从来宽容待下,这宫中赏赐的物件,咱们家更是没少得过,不说太后赏赐的,便是皇上赏的,太上皇赏的,也是有的。何时出过这样的事来,满府下人里便是有一两个手脚不干净,依我想来,不过今日大老爷遇着了罢了。”
王夫人的宅斗本事,明显比贾政高出几个层次,轻轻松松就给贾赦挖了个坑。往日都没贼,就是有也不过一两个不干净的,今日一下抓出几十个贼,不是栽赃陷害都没人信啊。
偏邢夫人还蠢得踩了进去,只听得邢夫人阴阳怪气道:“二太太这话里的意思,府里往日没少过东西,今儿是我们老爷故意冤枉人了,哎呦,那么多人眼见着的,也有假的。”
王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大太太误会了。”
邢夫人被王夫人这端庄的态度一刺激,很有点捋袖子开撕的冲动,却不料贾母一眼看过来,邢夫人如冰水浇头,顿时不敢作声了。
邢夫人也是蠢到家,贾政都自承管家疏漏了,还与王夫人争执,这落在贾母眼中,不是立逼贾母处置贾政么?
贾母本来就偏向贾政,在贾母眼中,这事的根源在于迎春奶娘,惹事的祸根乃是贾琮,把事情闹大的是贾赦,这奶娘又是邢夫人给选的……
在贾母心中,迎春贾琮贾赦,都是贾府的血脉,再有不是,也不算大错,惟有邢夫人是个外人。
这一怪责,可不得怪责都是邢夫人这个大太太当家没当好,惹出的是非。
贾母真真恨不能邢夫人立时暴毙,再给贾赦娶个周全伶俐不惹事的太太,如此阖府太平。
贾母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气,方说道:“罢了,既然下人手脚不干净,该如何处置料理,想来你们也不用我吩咐。只是琮哥儿这脾气,也太倔了。”
邢夫人很想附和几句,可一想起贾母刚才的眼神,什么话都不敢说。
倒是王夫人毕恭毕敬地说了句:“琮哥儿年纪小,少年气盛,想不周全也是有的。”
贾母却恼了:“少年气盛,就能不拿阖府的颜面不当回事。”说着,便命人去叫贾琮过来。
谁知来人却回道:“回老太太的话,琮哥儿病得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