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真没白用功,霎时间,仰慕的目光以大师兄为中心在水池上方交织成一张网。大师兄顾盼自得,清了清嗓子,继续阐述:
“既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那么,根据等差数列通项公式,不难算出,道等于零,零就是道!”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晕过去了!”大家一阵手忙脚乱。
师父缓缓睁开眼睛:“没事,屋里有点闷,求淼,你把窗户打开下。”然后,他慈祥地望着大家:“求晶答得很勇敢很有见地,为师甚慰。那么,你们还有没有别的理解?不用顾虑,想到什么尽管说。”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以大师兄如此渊博的学识加上如此严密的逻辑,得出的答案难道还不对吗?道不是零吗?还是师父特意试探我们?
师父把目光挪向我:“求惢,你来说说,什么是道?”
我顿时懵了——我看个经书的扉页都费劲,哪知道什么是道?师父这是给蒸糊涂了吧。我不敢信口胡诌再伤着师父,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岂料师父陡然精神一振,大笑拍掌,水花四溅:“妙!太妙!”
众人交换着眼神,困惑不已,只听师父娓娓道来:“好一个‘不知道’!一语道破天机。道者,无根无茎、无象无形,又无所不覆、无所不载,故道不可名,道祖老君亦不知其名乃强字之曰道。‘不知道’者,不知何为道,心中自有道,唯有不知道,方能道不知。求惢,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高深的见识。”
我对这突如其来且玄之又玄的褒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大师兄已用眼神投过来七八十刀。我知道自己说的完全不是师父所解读的那种意思,更不值得为了这事得罪大师兄,正要解释,师父又马上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谁能告诉我,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有人答“修身养性”,有人答“无欲无求”,有人答“天人合一”,大师兄答“阴阳交融”。师父均未置可否,又转而问我:“你觉得呢?”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一边是师父殷切的目光,一边是大师兄凌厉的杀气,我深深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焦点所要承受的灼热与压力,心中左右为难,不禁喟叹一声:“唉!”
师父脸上顿时绽开比窗外桃花还绚烂的笑容:“精辟!爱,多么朴素又非凡的诠释!上善若水,度己度人,慈济苍生,心守正道,试问,世间还有什么比爱更重要更可贵呢?修行之人,自当以爱为本。求惢,你平素沉默寡言,看似懵懂,原来心中一片澄明。”
闻此评价,四座皆惊,纷纷对我刮目相看,我也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这莫非就是师父说的“与众不同”?我胡思乱想就能窥破玄机?胡说八道也能一语中的?难道我真是个连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天才?正琢磨着,师父又继续发问:“何以证道?”
这个问题似乎很有难度,众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也默默低下头,却分明感觉到师父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地落在我身上。其实我连“证道”是什么意思都不懂,问我这种问题无异于对牛弹琴,这一次恐怕要令师父失望了。
这时,池中一股暖流掠过我的右手背,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把食指放进嘴里,边吮边思考。这味道怪怪的,我取出手指闻了闻,一阵恶心:“尿!”
“哈哈哈!答得好!”师父嚯的一下从池中跃起,一把攥住我的手,“物无贵贱,道在屎溺,求惢,你懂得向最细微最平淡处求索证道,每下愈况,足见你天赋异禀,心性纯厚,堪当重任。”说着,不由分说就将一个木匣子塞到我手中。众人便开始向我贺喜。
我打开一看,是一副普通的象棋和一个破旧的棋盘,这就是十年一度的“品道究竟汤”的最高奖赏?我原以为至少会赏一碗桂圆莲子汤什么的。
“哼,不过是个棋童。”大师兄冷笑着用肩顶开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