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失控也就罢了,连侦查的本能都退化如此,她丧气地蹲在墙角,懊恼地埋下头。
晚风渐渐吹得有点大,郭临揉揉鼻子,止住了一股嚏意。松开手后的一刹那,似乎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偏了头。道上晃动的灯笼光骤然停下,有人轻声发问:“谁在那里?”
糟糕……郭临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警觉的自己会疏忽到会被人发现。她连忙起身,可整个人实在蹲了太久,又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小腿一麻,踉跄慢了一刻,眼前登时光芒大盛。
“……阿临?”
她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却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好面对他。
陈聿修的双眸逐渐睁大,惊喜的笑意爬满面颊。他侧过身,堵住她的去路。
“来找我的?”
“……”
“知道我被你弄伤了,心中放心不下?”
郭临一个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嗯,看到你还没死,很失望。”
陈聿修吃吃地笑。他那清越的嗓音低沉下来,如水般的温柔。环绕在郭临耳边,几乎挠得她面红耳赤。
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陈聿修侧头望去,一排明明暗暗的光晕,是府里夜间巡逻的护卫。他低头飞快地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抓过郭临的手,小声道:“跟我来。”
“不,我……”
明明只是来看一看……怎么就跟着他做贼一样的躲人了呢?郭临苦恼地垂下头,刚好看到陈聿修奔跑的脚步,她神色黯了黯。
陈聿修关好房门,朝她笑道:“这般掩人耳目地回自家厢房,也是人生头一次。”他提起茶壶,给郭临斟了一杯。
郭临一言不发,从袖口中掏出两个瓶子放到桌上。一个蓝布塞子曲口瓶,一个褐布小方瓶。她撇开头,不去看他:“蓝色治瘀伤,褐色治刀伤。这药比太医们的要好些。”
陈聿修微微一愣,笑道:“我就不幸被你的碟片波及了右手,不用这么周全……”
“我那一脚,不轻吧。”郭临淡淡地打断他。
这下再不好伪装,陈聿修叹息一声,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到底该说你精明呢还是马虎呢?夜探他人府邸,却胆大到躲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可只跑了这么一截路程,就瞧出我腿上有伤。”
“那是因为……”郭临有些尴尬。
“阿临,”他低头凑近,“我一直想问你,这十日,为何躲着我?”
屋内静谧一片,仿佛能隔着窗户纸听到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陈聿修,我除了身在一个京兆尹的官职上,浑身上下一无是处。”郭临静静地垂下眼,“如今已经闲赋在家,你大可不必对我费心了。”
她仰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些许的陌生:“你对我好也罢,坏也罢。你我各司其职,各领其命,本就不相干。你肯替我隐瞒女儿身,我很感激。我也愿意答应你,尽量不参合朝堂纷争。所以那些喜欢我的谎言,就请收回去吧。”
陈聿修听完,表情倒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敛眉沉思了半晌:“阿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哪里还有比这更真实的误会?郭临长舒一口气,抑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我话已说完,剩下的,悉听尊便。”
“阿临。”陈聿修伸手拉住她,她不理不顾地往前走,轻松甩掉那只手的力道。走到了门口,又觉得不对,转身回来,拉起陈聿修的右手掀开衣袖。
素白的手腕上胡乱地缠着一圈纱布,方才一瞬的用力,伤口已经渗出了血。郭临狠狠地瞪他一眼,蹲下身,替他解开纱布重新上药包扎。
二人都默不作声,郭临忍不住嘀咕:“这谁弄的,乱七八糟……”
陈聿修抿唇轻笑:“我若知道夜半会有良医上门,也就不必辛苦地躲到泉光那儿疗伤了。”
郭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才低声道:“聿修。”
“嗯?”
“你说过再不骗我……”
“没错。”
“可你刚刚装作腿上无伤。”
“……”陈聿修登时怔住,好一会儿,他才苦着脸笑道:“我错了。”
郭临低着头,五官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陈聿修望着她肤色如光的额头,眸色渐渐柔和下来:“阿临,你只消记住一件事。”
他伸出左手盖在她正给伤口打结的双手上:“我只对你说过‘再不骗你’。”
郭临有些懵懂,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我估摸着,这十天,你大概是道听途说了什么,对我判了死刑。”他粲齿一笑,“纵然不是,也容许我未雨绸缪一下。”
郭临顿时哑然,面上甚至有一刹那的呆滞。良久,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脸颊烫得出奇。
“可是呢,你就算这般地怀疑我,也还是来瞧我的伤口。阿临,我很欢喜。”
“嗤”地一声,郭临双手用力一扯,绷带登时绑了个死结,陈聿修疼得眉头一颤。郭临霍地站起身,胳膊一弯,桌上两瓶药扫回怀里。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瞪了他半晌,憋出一句“疼不死你!”就掉头跑掉了。
陈聿修怔怔地看着“啪”地一下撞上的房门,随后听到房外传来一声高喝:“谁?站住!”
护卫们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终于忍不住,噗嗤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