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了一个月,京城街道上挂满枯黄叶子的树木,如今也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郭临踩着厚厚的皮靴,朝服内穿着阿秋为她赶织的贴身夹袄。这夹袄裹在身上厚厚的,看不出身型。她便将裹胸的布条拆掉,没了紧要的束缚,周身轻松了不少。
这一个月,对于郭临而言,重要点的事情不过几件。一是小玉锵胖了不少,抱在手里沉甸甸的。二是半月前世子奉命去了南下巡查,没他在身边嘀嘀咕咕,近日朝中人心惶惶,郭临也过得甚为舒坦。
她夹在一批朝钟鼓楼前进的大臣中,听着身边两个中书省的官员小声的议论。
“陛下今日能上早朝,可是身子骨复原些了?”
“唉,可不是。我听说钱太医昨晚一夜都在飞霜殿,到现在家门都没回,可算是将陛下给治好了。”
“谢天谢地,几日闲在家,我这心里啊怪虚的。”
前些日子是立冬节,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在京城北郊设坛祭祀。当天虽然艳阳高照,可映在脸上的阳光却没甚么温度,反倒是北风呼啸,那咄咄逼人的寒意直往人衣缝里钻。饶是健壮如郭临,回去后也打了好几个喷嚏,更何况原本身子就不强健的皇上。撑了数日后突然晕倒在了御书房,一连五日没能早朝。好不容易从太子一案中缓过气儿的大臣们,又被惊得提心吊胆了数日。
这一病虽是突然,但京城内各方势力都还沉住了气。反倒是街头上的一众宵小,趁着临近年关,经常惹是生非,骚扰良民,京兆府抓了一批又一批。郭临手里,头一次捏了个折子,就是预备奏请将牢中的几个混混头领重罚一顿,杀鸡儆猴。
高坐于御座上的皇上,面色红润,神态雍容,看着并非病重五日的样子。朝中众人见状,纷纷在心底大大地舒了口气。唯独郭临瞧见皇上眼皮浮肿,双目中血丝繁多,可见区区五日实难休息得好。病去如抽丝,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要好起来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在皇上简单处理完朝臣们的奏报后,徐公公缓步移到殿中,高声宣道:“陛下将于三日后移驾汤泉宫疗养御体,诸卿听令随行。”说着,他摊开手中的卷轴,循字念道,“命皇太孙奉行监国,留守东宫。”
皇太孙迈出列,跪下接旨。
“德王、庆王伴驾随行。”
德王庆王应声而出,跪于皇太孙之后。
“右翊卫中郎将护卫随行。”
七皇子一愣,面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一个青年羽林军将。他刚升职左翊卫中郎将,可圣旨却刚好漏掉了他。他瞟了眼面前庆王微微晃动的背影,眼神一下变得戏谑。
徐公公接下来又点名了不少的文武官员,随着皇上一道前往汤泉宫。这么一来皇太孙的奉行监国,实际上只是让他用东宫的官员练手罢了,行政仍然是以皇上为中心。但皇太孙眼下最要紧的事务正好就是熟悉东宫,可见皇上是有心照顾。
“臣等遵旨。”
小玉锵圆滚滚的身子趴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他裹了件靛蓝的薄棉袄,小脸白里透红。地板下是这个月才挖好的地龙,从地龙里散发出的热气,盈满着整个屋子,热烘烘的好似春天。阿秋蹲在他身前,手中拿着一个彩绘拨浪鼓,正逗着他向前爬。小玉锵奋力地朝拨浪鼓伸着小手,口中咿咿呀呀地叫唤着。阿秋便引导他:“小玉锵,叫义父,义——父——”
“秋姑娘,小公子这么小,学不来复杂的称呼。您不如试着教他喊爹爹。”俞氏掩着唇笑道。
阿秋从善如流:“爹爹,爹——爹——”
郭临推开门,寒风“呼啦”一下窜进屋。阿秋一把抱起玉锵,将他护在怀中,转头嗔道:“你这厮,也不敲门,冻着玉锵了怎么办!”
郭临扰扰头:“不好意思,我方才在门外听你唤人‘爹爹’,一个好奇就直接进来了。没想到,原来阿秋你想做我孙……”
一个“子”字还未说出,阿秋已经将玉锵递给俞氏,抡起粉拳扑向郭临。郭临在房内左躲右闪,引得阿秋奋力直追。仆妇乳娘们笑歪了身子,连小玉锵也挥舞着手臂咯咯直笑,一时间好不热闹。
临近熄灯,阿秋替郭临铺上新被,弯腰将被角打理齐整:“钦天监说今晚或许会落雪。”
“是啊,今年冬天来得早。”郭临解开发髻,将满头的乌发放下,“明日要送陛下銮驾出城,得起得早些,这就先睡了。”
阿秋将水盆端起,轻轻阖上门扉。
窗外静静地飘着雪,细腻的雪花甫一落入地面便融成一滩雪水,渗入地间。冰冷潮湿的空气中,传来一丝轻微的焦味。郭临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起身摘下一旁的披风,冲出房门。
不远处的一间屋子,火光之中冒着浓浓青烟,在漫天细雪中甚为醒目。
郭临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走水了!”
她着急地跑到屋前,就看见门口处摞了一层燃烧着的稻草,大量的青烟滚滚涌出。木窗上抵着一块燃着的十字形横木,火光冲天。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困住房内的人。郭临气沉丹田,大声喝道:“里面有人吗?”
隔着熊熊的火光,屋内传出细小而熟悉的声音。
“小姐,你使劲儿啊!”
“不行,我胳膊短了够不着。细腰你先上去,再来拉我。”
下一瞬,郭临突然置身于浓烟翻滚的屋内,却感觉不到一丝火花的气息。她